眼下正值午后未时,烈阳当空,酷暑炎炎。
聒噪的蝉鸣穿过茂林,此起彼伏地回响在接天莲叶之间。
一众宦官撑起华盖,随行于圣人左右。另有两名宫婢掌扇,不时挥动扇柄送风。
圣人就在他们的簇拥之下,背着手,慢步走在太液池水岸的青石小道上。
苏卿,听说你今年加冠,婚事可有着落了?圣人说着,便含笑侧目,打量着身旁的青年。
顾及礼数,苏承泽慢半步行于圣人旁侧,始终低垂着眉眼,不敢冒犯天颜。
闻言,他不由得怔住,心潮于瞬息间起伏。
虽说他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但如今,他不过是翰林院的一个待诏,因着词学出众,才居于其内以备皇帝询访。说到底,就是和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各以其技求得陛下一欢,并无实权。[注1]
又何来的脸面,可以引得圣人垂询,关心他的婚事?
恍惚之际,苏承泽又记起,那日暴雨突如其来,他在芙蓉园遇见的昭阳公主她将几缕青丝别至耳后,抬首朝他望来,澄澈的瞳眸浮现笑意,登时顾盼生辉。
他曾从同窗那里听说过,这些时日,帝后都在想法子给她择婿。
如今,圣人此般垂询,莫不是
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念头浮现脑海,苏承泽的心跳霎时错漏半拍,颇有些诚惶诚恐。
他嘴唇翕动,怔忡须臾方才应道:回陛下的话,臣的家中尚未给臣定亲。
圣人满意地点点头,那你现在可有心仪之人?
苏承泽答道:臣怕失言,冲撞陛下。
他这话,倒是让圣人眉头一挑,有些许不解,哦?苏卿何出此言?
苏承泽犹疑再三,终是屏息凝神,下意识地垂首愈低,作出更为恭敬的姿态,一字一句,答得郑重,臣,许是心仪陛下的金枝玉叶,昭阳公主。
圣人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池中央的水榭,不过一丈之远。
再加上周遭阒寂。
清风徐来,吹皱一池碧水,泛起波光粼粼。
也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尽数传至水榭。
一字一句,无比清楚。
初沅临窗而坐,乍然听见苏承泽的告白,不由得整个人怔住。
她和他,不过只有几面之缘,泛泛之交,怎么、怎么就
在她眼里,这世间之情意,无非两种:日久生情,或是见色起意。
她和苏承泽并无过甚来往,不应该是前者。
至于后者
这位新科状元,瞧着,倒是光风霁月,有着君子之风度,也不该会有这般心思。
初沅沉吟不语,心里涌现的狐疑,是愈发难以遏制。她对着窗前垂落的竹帘思索片刻,终是迟疑抬手,挑起帘子一角,往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