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青衫幞头的顾千帆从马车中走下来,略微宽松的衣袍遮去了他身上的肌肉线条,看着倒也像是一位充满书卷气的年轻书生。不远处,一名官兵正要上前查问,他的同伴忙拦住他:你傻了?那是官驿。做官的人才能住的,海盗怎么敢进去?
这些话落到假扮成小厮的赵盼儿耳中,她不由得感慨顾千帆果真料事如神。她扶着仍不太清醒、作老妇打扮的孙三娘走下车,毕恭毕敬地站在顾千帆身后。
顾千帆向驿丞递去的一卷能证明他的官员身份的告身:顾某丁忧届满,回京候选,还劳安排间房舍,供家慈暂休。驿丞不疑有他,忙引着三人走进后院。
考虑到眼下他们正被人追杀的情况,赵盼儿想当然地认为顾千帆一定用了假告身,然而当她眼尖地看到告身开头写着敕大理评事顾千帆,可授通判吉州等字样时,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赵盼儿扶孙三娘倚在榻上,待周围没有旁人后,状似无意地说:那张告身文书做可得真像,皇城司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好几张随身带着?顾千帆也不是你的真名吧?
顾千帆将窗户推开一道小缝,警惕地观察周围的环境,故意没直接回答赵盼儿最想问的那个问题。你怎么知道很像,之前见过别的告身?
是啊,我小时候赵盼儿忽觉不妥,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真的。顾千帆定定地看着赵盼儿,名字和告身都是真的,我可能会骗别人,但不会骗你。他关上窗,从包裹中找出针线,随后走到孙三娘身边,对仍在发愣的盼儿说道:把她绑在椅子上,堵住嘴。
见赵盼儿面露疑惑,顾千帆解释道:买犀牛角太打眼了。她既然醒过一回,我想那大夫多半是为了赚钱才夸大病情,所以想试试从指间针刺。如果能就此疏通血脉淤塞,或许她能清醒得再快点。
管用吗?赵盼儿有些犹豫,她从前可没听过这种治法。
顾千帆眼神微动,这其实是他逼供时强行唤那些因熬不住酷刑而昏迷的嫌犯的法子:以前只在审问时用过。
赵盼儿自然明白顾千帆的弦外之音,一咬牙:好,你试试吧。
顾千帆体恤地提议:你先出去呆一会吧,我怕你不忍心。
赵盼儿也不想看顾千帆拿针刺孙三娘的画面,她如释重负地点点头,走出房门。她在房门外的地板上刻了一道痕迹,她紧盯着走廊透入的日影数时间,见日影移过地板的刻痕,立刻转身敲门。
顾千帆开了门,赵盼儿急切入内,见孙三娘歪在了榻上,口中布绢已经取出,只听她虚弱地唤了她一声便再度昏睡过去。即便如此,赵盼儿已中仍欢喜万分,见顾千帆额间已见轻汗,她忙奉上一杯清茶:谢谢,辛苦你了。初见时,她故意碰洒了原本要谢他救命之恩的那壶名茶,驿站所用之茶粗陋,实则入不了顾千帆的口,但这一次她确是用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