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开嘴,然觉舌底发僵,讷讷良久。
朱晏亭并不催促他,耐心的等着他的回应。
刘壁脖子一梗,豁出去的神色:喏!待要出去,脚步又依依不离,再度与她确认女公子这当真使得么?
朱晏亭微微一笑:本就是我家的东西,我要怎么处置,自是由我方便。
春日,天尚燥,东风浩荡。
子时,月沉天幕,光华披散,薄纱覆水,澹然天地一色。刘壁和两个卫士从白沙渚上茂密的蒹葭深处,拨出藏在其中的一艘小船,堆干草、火折等物。六人一舟,跃波而去。
朱晏亭和鸾刀与闻萝站在沙渚一头等。
是时水上有大雾,蒹葭横陈,春寒料峭,四下冷寂。从白沙渚东眺望,章华郡都在迷雾之中,唯能见恢弘壮阔的丹鸾台这座以王爵之制、起于云泽之畔的华美宫阙,即便是在江渚中心,亦能遥遥见它巍峨之影。
章华人称一息台,也叫天上楼。
朱晏亭在这里度过了十四岁之前的所有时光,熟稔它的一草一木,一檐一瓦。
故而,也知道它腹心里最柔软的秘密这座高入云霄的楼阕,因母亲厌倦了长安建筑的风格,又因云泽之畔有莽莽苍林,多出嘉木,是以纯以木质为基。
这也是丹鸾台修在云泽之畔的原因:丹鸾台是一座非常、非常怕火的宫阙。
此时此刻,即便过了子时,丹鸾台依旧是灯火通明,宫灯里的暖光穿破雾气,似能携来台上丝竹之声、欢声笑语。
朱恪已携朱令月前往琅琊待选,现在丹鸾台只有兰夫人坐镇。
兰舒云从前就好逸恶劳,攀上朱恪之后更是骄奢淫逸,放纵犬马声色,想来如今也正在高堂之上,被母亲经营多年积累的珍宝围绕,享珍馐之盛,溺宴饮之乐。
朱晏亭画给刘壁的图里,标出了丹鸾台专门用来盛放灯烛、木炭的水库。
只要趁夜潜入那里,只需一点干草和明火,就能让丹鸾台化作一只真正的浴火鸾鸟。
是时鼓鸣钟响,兰夫人等必下台呼唤守卫灭火。
以丹鸾台的高度,火光足以照耀整个章华郡。
郡中必起骚乱,吴俪云泽之畔的人马必定前往扑救。
如此她便可从容过江,隐于骚乱的人群,若滴水入海,浩渺无迹,而后连夜东往。
除此之外,还有一重私心。
朱晏亭微微昂着头,看着夜幕之中熟悉至极的丹鸾台,仿佛能看见燕桦殿中,美人榻上,湘裙委地,珠钗微垂,睡得发如乌云,面如云霞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