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还在敲,章华的百姓俱都从睡梦中醒来,丹鸾台畔数十丈开外,逐渐布满围观之人。
伴随着被烧裂的柱子轰然倒塌的巨响,庶民或惊或哀,唏嘘长叹。
章华之富庶,临云泽,连淮洛,四方通衢。曾是封国时,长公主齐睠临台而顾,受四方来宾之贺,那道丽影,与数载拔起的华丽丹鸾台一样,都深深镌刻在人们的心目中。
去国之后,章华郡和临近的郡县再无差别,封国人马逐渐凋零,宫阙换了主人,少了仆从,多了宴饮,庶人可近,不再神秘。
然而丹鸾台始终在那里,是一个符号。
就在今夜,这个符号终于被烈火所吞噬,在夜风的呼啸之中,发出火滚木椽、衰朽和呜咽的声音。
火光照亮了一大半的云泽,红彤彤若霞光照水,衬得月色黯淡无光。
波光粼粼之上,是火光照映的艳丽颜色,殷红火光从水面,也倒映入朱晏亭的眼眸里。
鲜活热烈的火光,胭脂一样爬满她的脸颊,烈烈红色,却浸不入她的神情。
鸾刀携箭囊侍列一侧,看着她在火光和月色交映之中,宛若雕塑的身躯和略显冷漠的神色,只觉她颇有其母之风
然而长公主虽杀伐果断,手段却还未酷烈如此。
她嘴唇嗫喏一下,还是开口:女公子,此计虽好,却有些可惜了。
朱晏亭似乎回答她,又像在喃喃自语:身外之物,唯庸人困其中。有甚么可惜的呢?
鸾刀叹息道:怎么说,这也是长公主的故宅,您长大的地方
不合时宜之物朱晏亭说到一半,眉尖微蹙,缄默不再言语。
二人说话之间,划桨声起,一舟飞速划至,刘壁从舟上跃下来,眼角被熏得黢黑,取下面上蒙的黑布:请女公子速速上船!如女公子所料,章华骚乱起,吴俪亲自来坐镇,驻扎云泽的守卫已大部调至丹鸾台灭火,当前正是脱身的好时机!我等将护卫女公子突围!
朱晏亭点首相应,手持雕弓,一迈而上。
鸾刀跟在她身后,一手捧箭囊,一手携一小巧包裹,其间无他物,唯有从朱氏老宅取来的雁璧、玉指环以及绢书,闻萝紧随其后。
朱晏亭登舟之后,发现船上少了两个亲卫,问刘壁,说是先一步出发去琅琊,作为斥候探听李弈下落去了。
又询问他放火之事。
刘壁道;仆是照您画的图去的,果一点便燃,少顷便成势,我等偷偷撤退时,那兰夫人在台下哭天抢地,如丧考妣,说她一个人闹出这么大的事,朱恪不知回来会怎么样呢。
朱晏亭默然未答,鸾刀嗤笑道:那朱公向来爱黄白之物,最贪恋丹鸾台上的奇珍异宝,常常在库房中擦抚把玩,就是一日,如今他出门一遭,宫台化为灰烬,必有一场大怒要来,可惜不能一见他与兰云舒反目,快我心肠。
她想赞朱晏亭这一箭数雕的反间计用得好,却见她身随波澜起伏,目只望着云泽岸边,似未将兰舒云三字过耳,便噤声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