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周公求贤,一饭三吐哺,齐公三访贤士,挫而不挠。你就当你妇是个贤才,殷勤些,端正些,恭谨些,正礼问她:卿可愿再为我持家。必无不允。
恒王失笑道:皇兄说笑,妇人是妇人,门客是门客,这岂可相提并论。
皇帝亦笑,他与齐渐说着话,却心不在焉,仿佛说给自己听,遥见建章宫阙门,竟有些近乡情怯。
他对朱晏亭迟迟按兵不发毫无动作,一方面是情势一直不便,一方面其实也很清楚,京兆尹那一套做小幅低的建议或许可以降伏许多妇人,但一定降伏不了朱晏亭。
他需毫不回避的直面问题,虚假只会换来她的虚与委蛇,一如从前。
但那问题像是一根刺,融入了骨血,平时默不作声,会忽然扎人一下。
譬如皇后最在意的,调南军还是调缇骑的问题。
譬如太后所说的,她若有了太子便不再需要皇帝的问题。
他们之间的维系如此牢固,乾坤天地,三牲太牢,长乐未央。
同时也很脆弱,仿佛只要一次犹豫、一个选择、一个眼神,就能轻易而举的摧毁。
齐凌到了建章宫,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见朱晏亭,而是让曹舒去取了他很久没有碰过的弓箭,领着齐渐去围猎。
火红的天马养了一冬,夜夜精粮养的膘肥体壮,见他来了长嘶抬蹄,窜如游龙。
冬日并非围猎的好时候,但是耐不住皇帝坚持一定要去。
齐渐和郎官们整装待发,呼鹰噈犬。
齐凌执五石长弓,满箭壶,蹬上天马。
是时草木披霜,猎犬苍黄,密林幽暗,灰云重重。
被提前放出来的珍奇异兽活飞或跑,或跃或栖,惊动山野。
不远处兰台殿内,正远眺昆明池的皇后和她的客人车骑都尉夫人王辒素正作射覆游戏。
王辒素是宫中婕妤王幼薇的族姐,和朱晏亭早在幼时便是好友,后来王辒素嫁给顾家作妇离开章华,二人近三年没有见过。
此番得以再见,自是长诉离情,连日不能绝,朱晏亭破例将她留了又留,不惜带到上林苑,也要多和她在一起一些时日。
王辒素被山林中的动静惊了一下,转过头去,远眺见了猎猎飞舞的旗帜和那匹英武逼人的天马,道:陛下怎么来了?我可要回避?
朱晏亭朝那边看了一眼,垂下头,低下眼睫:不用,皇上不一定会上来。
你不用去拜见?
我有身孕,免了这些礼节。
王辒素奇道:这些时日了,你不想你的郎君?顾郎去散关两个月了,我日日都梦见他。
朱晏亭还是垂着脸,专心致志的看着覆物的瓯,仿佛能将它看出一个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