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说的什么话?朱晏亭心底微微一痛:我难道肯为了我自己的安危权势就放弃你?
李弈道:殿下不为了自己,难道不想一想太子殿下吗?
朱晏亭张口欲立时驳斥,却久久说不出那个不来。
瞬时,周遭安静得可以听见冰鉴里冰块融化掉的叮呤声。
朱晏亭望着沾染葡萄汁水的指尖,忽然有些想笑。
李弈道:臣虽然短于政事,不擅与人纵横谋略,却累年征战,知道每一战都需要长年累月耐心等候一个最适合的战机。而今太子尚幼,虎顾狼视,如陈兵散地,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时机远远没有成熟,贸然轻取,是祸非福,必招灾殃。
臣也和殿下一样,从不愿厮杀必死之局。善战者,先知不可为,再谋可为。不可为之战,不如不战。
臣说的不战,不是要殿下不战,而是此时此刻,臣这一地一城是可以舍弃的;此时此刻,殿下也舍弃得起。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殿下比我更清楚,当下全局就是太子殿下最重要,只要他好好长大,胜局就在殿下这里。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殿下千万不要失去方寸,切记一切、一切以大局为重。
他说完,利落起身。
朝后走了两步,再度下跪,直挺挺叩拜。
朱晏亭闻他字字摧心,面庞渐次泛白,目光随着他,见其在廊檐遮不住的烈日强光里下拜,脸庞衣衫都模糊得看不清。
脸孔一模糊,仿佛人立时就要走远一般,这念头令朱晏亭心里发慌,蓦的立起身来。
李弈对她叩首,向她告别。
朱晏亭怔怔的站着,脑海里念头纷至迭乱,一时竟不知在想什么。
至他礼罢要起身,她如梦初醒一样,快步绕过桌案:将军,你还想回章华吗?
章华两个字是太遥远的记忆。李弈听闻时,神色乍僵,肩头剧震。
他呼吸如滞,不知如何回答。
朱晏亭目光从他肩头移开,望向烈日下被晒得流光溢彩的瓦当:古人曾说富贵不归故乡,无异于锦衣夜行。世人都笑他愚蠢偏狭,不顾大局。可这点愚念痴念,谁能逃得过呢?现在我当了皇后,可我娘已经死了、丞相叔叔也死了、朱恪也死了、就连兰舒云也死了你还活着。
我总有一点念头,总想要有一天,也许你我都老了,不再朝不保夕、不再为人鱼肉,与你再回一趟章华。我们那么狼狈像丧家犬一样逃出来,总要铺张声势好好地走回去。
你难道就不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