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朱恂再回想,恐怕就是他那时的一念不忍,才让自己落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申正时分,他与武库令第三次好言交涉未果,武库令只认执金吾与虎符,不认他这个持节的司隶校尉。
时间紧迫,朱恂的任务是日落之前必须拿下武库。他别无选择,只得强取,第一次行动折损五十人,未果。
申时三刻,朱恂得到部分先到的北军支援,再度强攻。
北军手里没有足够的兵器,武库守卫兵器足备,但人手不足,一方强攻夺取,一方高门深壕坚守。
只得拿人命往里填。
先前死的人尸首作盾牌,削尖的木棍当兵械,冒着雨点一样的乱箭往里扑,血肉飞溅,流的血一路从武库爬到章台街上。
朱恂的侄儿朱檀、朱让都战死,许多人不敢再陷阵,远远看到武库的檐角便双股瑟瑟,瘫的瘫、软的软,只得阻断了在章台街和北阙门的所有退路,逼迫军士们不向前只得等死。
就这般拿尸骨血肉垫路,在渐渐西隐的炽烈日光之下一寸一寸的推进,渐渐撕开一条口,圆圆一个红色太阳挂在城墙上时,守卫只剩下令丞等十数人,武库即将溃防。
经过这一日的艰难困苦,葬送两个侄儿的命,朱恂浑身被汗水湿透,脸上又哭又笑,命人将捷报拟定,只待拿下武库火速发往桂宫向皇后复命。
就在这时,一根响箭从章台街射出簇新白羽,银亮箭矢,挂着响铃。
只听一阵训鹰时铁哨吹响般的刺耳尖啸后,一列身裹软甲的人撞翻了章台街上的木栏。
约莫百人,训练有素、手里握着雪亮的刀,对上握木棍的北军直如烈风卷叶,摧枯拉朽,蜂蛹呼喊着,一路拼杀而入。
朱恂在远处看得傻了眼,脸上顺着道道晒干汗痕往下流,不知是泪,是血,还是汗。
只一盏茶的时间,武库令的首级就挑了出来,区区百人,在北军和武库守卫两败俱伤之际,不费吹灰之力接管了武库。
他已没有时间去思考这帮人是谁、从何处来的武器、为何会堂而皇之携着私兵招摇过市大施屠戮。
唯知这些人行踪诡秘,行事残暴,绝不是援军。
没来得及派出斥候探,对方已经将答案昭然揭示给了他。
是缓慢升起的旗旄,绣着一个赤烈烈,明晃晃,耀目刺眼的
朱。
这旗旄上的字是最大的讥讽,狠狠刺疼了朱恂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