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
朱晏亭缓缓起身,回头看了一眼。
君王的身影还在帷幕后,唯有她知道这只是一个投来的蜡像,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
她拿起凤座上的玉玺尚符玺郎为了保护它横尸殿中,应分不清是哪一具尸首。
走到殿中桌前,人走的走,死的死,笔墨散落,卷帙飞失。
老太监不知她要做什么,见她提起笔,忙过来磨墨。
笔墨沾了血,杂以斑驳腥脏,黯淡惨紫,朱晏亭数次放下笔又提起,最终只写了一句话,就搁下了。
也没有加印,也没有让人送去哪里,只任它摊开放在了桌上。
又从怀里取出一卷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绢书,递给老太监。
这是先太后的遗旨,劳烦阿公去向长亭侯传一句话。
她说:殿里哭泣的孩儿不是太子,是郑无伤唯一的血脉,是丞相的亲生孙儿,此旨为证。
满殿之人皆骇然大惊。
众人皆知皇后族中有一女曾配给丞相之子郑无伤,只可惜不到一载就暴病身亡,没有留下子息。
却不知道竟然留下来这么隐秘的血脉,竟还得到了先太后的认可。
更加匪夷所思的是,此子竟同太子一般年岁,竟不知何时偷梁换柱。此刻乱军没命般哄抢的竟然是被定做叛党的丞相孙儿,此事何其匪夷所思!何其荒谬!
朱晏亭将剩下的几十名卫士都留给了老太监,让他们护送他去传旨。懿旨不敢违,老太监数次转回头,见朱晏亭衣裙染血,孤零零站在帷幕前。
心中凄然,顿足欲言又止。
阿公放心去吧,孤是皇后。朱晏亭微笑着安慰他: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老太监由几十名卫士护送,举着先太后懿旨走到太子避居的东侧殿,殿内已经被乱军作践成了另外一个正殿,看清抵挡乱军的竟是中书谒者令曹舒、领着几个小黄门、中黄门、甚至还有宫女,皆已披伤带血,满地的残肢零落,曹舒被用足踩着脸压在地上,有人拿着刀,正要割他的脑袋,老太监唬得魂飞魄散,战战栗栗,叫:长亭侯,长亭侯,接先太后密旨!。
郑安正拿着烧得滚烫的灯油,闻言手也不停,往地上曹舒脸面倾倒,登时白烟四起,滋滋作响,痛呼之声响彻殿宇,令人胆寒。
太后早已宾天,哪里来的懿旨,你该不会是说朱皇后吧?
真是太后的懿旨,明公听我一言,且慢动手,且慢老太监看着曹舒惨状,双腿抖如筛糠,仍是硬着头皮高了些声,颤着道:这殿里的不是太子殿下!是、是丞相二公子的儿子!
郑安面上陡然改色。
心内狐疑乱生,面上强作镇定:胡说八道。怒斥道:丞相孙儿怎会在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