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这些只是摆在台面上的棋子,还有多少暗中支持的,不得而知。许许多多力量都藏在暗处,日拱一卒,推波助澜,他们一点一点,试图维护被他掠夺走的利益、想取回被尚书台垄断的权力、反对带来强烈阵痛的新政。
因先帝铺路太早,很早就让权东宫,他自己年少御宇、爪牙如林、地位稳固,故而所有矛头最初都是指向章华出身,背景十分单薄且不那么干净的皇后,以及皇后膝下直接关系社稷的太子。
指向他最软弱的命门。
只需挑起一丝帝后之间千头万绪的丝线,便可寄盼两败俱伤的结局,坐收渔翁之利。
也险些,真的叫他们得手了。
思绪万千。
日头偏西后,风里凉意洒然,齐凌身处观台上,风很大,秋风萧萧肃肃,吹衫袍烈烈。
因御前人大多还在桂宫,他来时,朱晏亭特意吩咐了椒房殿的人跟着,捧着氅衣,见状便来与他披上,劝道:陛下,风里凉,去殿里吧。
齐凌抓紧了氅衣的襟,掀起眼皮,望向数不清曲折勾回的檐牙谣诼。
他能想象自己忽然出现在那个殿里百官的反应,惊慌失措,恐惧颤抖,曲意恭伏所有人都会低下任由他摘取的头颅皓皓之首,青青之首,还有青白交杂的,皆佝偻伏首,惧战栗团缩。
他可恣意夺杀,诛灭不忠,震慑朝野,血洗险些葬送社稷、妻离子散、命丧黄泉的满腔怒火。
本来,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皇帝陷入深思,临风独立,神情阴郁,周身肃杀,随从莫敢近。此时,椒房殿大长秋奉一托盘来,上覆了张血迹斑斑的布,他掀开,看见一颗面生的头颅。齐元襄长在琅琊,远不如他两个亲弟弟齐鸿和齐渐面熟。但他憎恶之情溢于言表,只一眼,便扔回覆布,盖回血点子飞溅的脸,胳膊几乎将托盘打翻。
大长秋双手托盘,跪了下去。
齐凌胸口起伏几度,面色铁青,阖目静默良久。
把这东西送去宣明殿。
卫尉使人接了,却没有立刻走。
刘凤之被斩后,赵睿暂领羽林军,此时也等在他身边,身后跟着数十个刀戟士,刀磨雪亮,等着一声令下。
赵睿深深低着头,态度恭顺,杀气不能掩:陛下何如先移驾宣明殿,见过群臣,再做处置?
齐凌手按着眉尾在风里跳疼的伤口,吐出口里咬得泛腥的血气,拿手帕随意擦了擦嘴角。
诸将惊讶于他随身竟不知哪儿携出一方香巾帕,但窥见血污也没有脏了那帕去,擦了也像没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