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陆朝就会垂眸看看自己的手,果真是脏的。
巨大的羞耻心翻涌地朝陆朝袭来,他慌乱地将手在衣角上擦了擦,擦了又擦,可那衣角本就是脏的,又怎么能将脏兮兮的手也擦干净呢?
小乞丐再伸出手去的时候,血污与泥土都卡在他的指缝里,小乞丐僵了僵,又窘迫地收回了手来,背在身后,忍不住地又擦了会儿。
小姑娘干干净净的,像一只软糯糯的糯米团子。
小糯米团子笑着踢开了地上那碗小馄饨,挺直着脊背,趾高气昂地就转身走了。
梦境往往会在这里戛然而止。
陆朝再不曾踏入过江南一步,再没见过那糯米团子一般的小姑娘一眼,在一个个思念成疾的难免的夜里,陆朝就会拿出一张泛黄的宣纸来,一遍又一遍地摹着江以桃的小像。
梦魇就只是梦魇,陆朝清楚得很,若不是人心中那一道最脆弱的、最好攻破的防线,又怎么能成为是梦魇?
他的小姑娘哪里是这样的人呢,他分明是比谁都还清楚的。
幼时的江以桃,悄悄地躲在墙角哭泣,偏害怕被那些嬷嬷与小丫鬟发现,只好咬着唇呜呜咽咽地抽泣,尖细又柔软的声音像只小狸奴般可爱。
她抬眸,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泪汪汪地盯着自己瞧,软声软气地威胁道: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我这才不是哭,是、是
小姑娘是了半天也没有是出个所以然来。
年幼的陆朝是个十分嚣张跋扈的小少年,见状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做了个鬼脸便嘲笑道:哼你就是在哭鼻子,爱哭鬼、爱哭鬼。
软软的小姑娘也不恼,唔了一声便妥协了:那就算是,你也不好告诉别人的噢。
陆朝笑了笑,从回忆中抽身出来,又起身从案台上抽出了一张薄薄的宣纸来,轻轻地写下了阿言两字。
他不需要再画江以桃的小像了,也不需要臆想江以桃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姑娘了。
在那个春寒料峭的春日里,他的小姑娘,从江南来见自己了。
她果然是长成了一个十分坚强的姑娘,明明害怕得浑身颤抖,却还是强撑着情绪来,摆出一副十分不好惹的模样,用那双柔软的、含着一汪江水的眸子与自己对视。
只不过还是与从前一般,是个小哭包。
他以为只要不去江南便不会见到小姑娘。
只要见不到那些深藏多年的心动与思念便会这般长长久久地压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终其一生都不会被旁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