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前几年出生,因为双眼奇异的色彩引来了不少的讨论,说碧眼儿相貌异于常人,未来或许大有作为。
当时孙策七岁,盯着襁褓里皱巴巴的孙权,一个劲儿地看他眼睛,过了好久好久,才抬头问母亲:“阿楚出生时也是这样吗?”
他还记着这个朋友。
大概是因为告别得太仓促,他对于阿楚这个短暂的童年玩伴有着异乎寻常的牵挂。
孙坚官职变动得很快,常常是从某县的县吏变成另一县的县丞,升迁极慢,还时常需要搬家。孙策虽然性格开朗,也抵不过周围两三年就换一批玩伴,偶尔觉得失落,就会想起阿楚,觉得还是她和自己最合得来。
当时蒋家二郎问他“穿了红衣,为什么不戴红额巾”,他回答抹额已经送给她人,说的就是阿楚。
红色的抹额当然还能再绣,可是他迟迟见不到好友,心下怅然,又不愿意抛弃那段兜风夜游的时光记忆,于是很孩子气地暗下决心,为了纪念阿楚,在重逢之前,就不戴赤色眉勒了。
不过,吴夫人最近也不常给他做东西了,她更多时候在给孙权缝制衣物。
小孩子长得快,一眨眼就能蹿高不少,因此孙权的衣服需要常做常换。孙策于是就只能系黑色那条,但他有时候穿红衣,和这颜色实在不搭,也难怪蒋二郎要问他原因。
孙策对小弟情感复杂,每次看见他的碧绿的眼睛,就不由自主要联想起他远在洛阳的朋友,因此孙权出生时,他还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吴夫人对他的心思洞察得很清晰,不觉得他是不满意弟弟的到来:
“阿策看到小弟,是想起谁了吗?”
七岁的孙策乖乖回答:“想到阿楚了。可是她在雒阳,实在是太远了。”
吴夫人便摸摸他的头,教孙策给她去信。
阿楚家在雒阳,与扬州离得很远了,孙策没办法赶过去拜访她,但是可以写信过去,和她聊一聊身边的事情。
两年前,也就是阿楚从富春回去那年,京师忽然传来消息,说司徒刘郃、侍中伏完等人把宦官杀了一大半,陛下还要赏赐他们,又把好多被关在牢里的读书人给放了出来。
消息穿到扬州,已经是小半年之后了。他一听“伏完”这个名字,心立刻提了起来,赶紧抓住了孙坚的衣摆:
“那阿楚呢?阿楚怎么样了?”
消息从雒阳传出来,就这么短短几句话,最具体的名字就是刘郃伏完,阿楚那么小一个女孩,哪里能参与进去这种事情呢?
他只好和小狗眼的儿子含糊其辞:
“阿楚……阿楚她应该挺好的。
对了,你母亲不是让你写信给她吗?我让人给你拿竹简,你想知道什么,自己去问她吧。”
孙策觉得父亲说得对极了,立刻扭身钻进房间。
他家世代习武,平日避纸笔如蛇蝎也没人管他,难得今天急着要笔墨砚台,家里的仆役看了都偷偷地笑。
从那以后,一晃又是六年过去。孙策和阿楚互通书信的习惯居然也保留下来,好多年没有变。
十一岁的孙策成熟了不少,已经意识到天下永远不可能太平,人与人都是要被时代推着走的,就连他武艺超群、能单挑流寇百人的父亲,都免不了要为此远行。
今岁黄巾军起,雒阳危急,连远在扬州的孙坚都被征辟入伍了,也不知帝都那里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孙策今早送别父亲,下午与同伴们闲聊,听到他们又提到了雒阳,心里又有些忐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