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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只手拨开帐帘,顶着京城和煦的暖风,忽然轻快地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自嘲,“他若是被人撺掇了,把我喊到御前,让我即刻入住掖庭,都不算稀罕事。”

    和他那个第一次看见她就长吁短叹“可惜比皇子大了些”的亲爹一样。

    先帝刘宏兴建西园,又设“裸泳馆”,尽行荒唐之事,刘辩自小听惯了他爹那些破事,自己又是那样懦弱摇摆的人,若是听信了哪些人的谗言,说不定真能做出这种事来。

    不过这都是最坏的情况了。刘辩刚刚上位,未必有那所谓的“帝王心”。

    秦楚一偏头,果然看见郭嘉跟了上来,走到她身侧,一同巡视营地的搭建情况。

    她忽然想起,自己当年跟着皇甫嵩朱儁突破黄巾时,也是这么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季。天高且远,云却又轻又慢,比起凉州的灌满袖袍的风,不知温柔了多少。

    秦楚带来了两千人,其中一半都是后来在西北招募的娘子军。

    这些来自凉州的女人,动作起来比其他士兵更加卖力。秦楚走着走着,便看到常为难马超的阿湘,她这时正半蹲着捶打栏杆上的铁钉,神情严肃得如临大敌,不由一哂。

    她自己走到了这里,身后一座金城,身上背了多少人的期望,未必能有“真的自由”。

    然而……然而能给另外一些人,那些本可能被“相夫教子”困于故乡的女人,给她们另一种机会,那也足够了。

    “若是少帝真有此意,那董氏外戚想联手宦官扶立先帝幼子,也并非不可理喻。”郭嘉忽然道。

    秦楚愣了一愣,才意识到他是在回复“少帝令她入掖庭”,于是笑起来,摇了摇头:

    “何必呢——这些年来,刚登基的天子是个什么地位,你我心知肚明。

    傀儡就是傀儡,它是榆木是良木,对于大局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了,这年幼的少帝空有帝王头衔,却比她更加不自由啊。

    ……她压根没从郭嘉话里听出什么别的意思。

    郭嘉听她回答,哽了一哽,摇着羽扇的手都慢下来了,半晌才悠悠长叹一声。

    有的人拐弯抹角地想把心迹透露出来,结果委婉过头,成了抛媚眼给瞎子看。

    “唉。主公说得对,是嘉浅薄了。”他无奈道。

    他有时也觉得自己可笑。谋士谋士,设谋献计这么些年,他当然有无数计策能让秦楚知晓他心意,可是以后呢?

    她是主公,是君主,多少年前就通过心意,拿对心腹下属之心竭诚待他,而郭嘉明知不可,却偏还是生了情愫。

    蔡琰贾诩既然看得出来,他又能在秦楚面前瞒多久呢?秦楚知道后,又会怎样看这段曾经赤诚的君臣之情呢?

    他只敢旁敲侧击,以期从她的言行举止中嗅出风向,好决定是否将这情感继续深藏于心。

    秦楚浑然不觉地扶剑漫行,那双上挑的杏眼在春季阳光的照射下转盼流光,脊背却比剑都直,神色也比西凉夜里的池水都要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