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人,从小接受着荀家的“贵族教育”长大,举手投足间尽是君子风度,什么“矜而不争”什么“志洁行芳”,一本《论语》翻下来,大半的形容都能贴在他身上。而他自己,又因种种不足为道的缘故对秦楚格外照顾,此时一听她热病复发,下意识就要将问题全部归咎到自己身上。
“没能注意到主公的身体状况,是我的过错。”他拧眉凝视着闭目沉睡的秦楚,沉默半晌,才自责似的叹了一声。
郭嘉倒是好一些,他毕竟是真刀实枪地跟着秦楚上过多少次战场了,对于武将的认知更明确些,深知这些货色的德行——尤其是他主公这种被刺了一刀还能更加精神的类型。
武将毕竟是武将,身体素质是风一吹就倒的谋士比不了的,遇事不决就睡觉,一觉不行睡两觉,除非真是患了三五个医师围在一起解决不了的大病,大多数时候都是睡个几天就能活奔乱跳了。
不过他没有说。
在种种私人感情之前,他首先是“秦楚的谋士”,稔知谋求利益最大化才是自己的职责,因此没有打断荀彧隐隐的担忧与自责,若无其事地避过了“她的病与你无关”此类话题,只不甚真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或许主公一觉睡醒便无恙了呢?文若不必太过歉疚。”
荀彧当然还歉疚着。
也多亏昨天一场大火燃了半夜,此时刘辩太后等人多半还在宫内商议着如何封赏救驾臣子,余下那些世家大约也在考虑着何进死后的利益瓜分,诸位政客各忙各的,抱着算盘打得不可开交,一时还顾及不到远在郊外的城南军营。
有庞德做统领,又有郭嘉荀彧帮衬,雒阳城遭大变故,总算风平浪静了两天,秦楚也算是难得安眠了。
对于营中诸位的担忧,昏睡两日的主公自然是一无所知的。
两日后秦楚再从床上起身,甫一睁眼,便朦朦胧胧地看到书案边有一人散发披袍,正垂眼挑灯,缓慢翻阅着公文。
她恍惚了一阵。
大概是刚刚出浴,他长发未束,还带着点氤氲的水汽,被细心地拢在一边,衬得他更是眉如墨画,身上只一件素色深衣,外头批了件天青曲裾,一手执笔,另一只手按在桌上,应当是在批阅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特殊的苦味,当中混着常见的沉香气,让她很快便意识到眼下情况的不对,彻底清醒过来——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一觉醒来精神抖擞,没了正事,各路正经不正经的想法立刻从脑中各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她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刚想喊人,一抬头才发现荀彧已放下笔走到她跟前,神态竟然有些错愕:“主公醒了?”
秦楚也茫然了:“我睡了多久?”
荀彧:“已有两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