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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卓乱朝, 我欲以险棋取之。你信我吗?

    秦楚没有再看他,那句话问出后便低下头, 面色淡淡地凝视着案上小烛。

    她心中其实不怎么平净,看着那点摇摆的灯火,恍惚了一下, 好像就回到那日病醒的午夜, 一抬眼就能看到披发执笔的谋士, 笑着为她倒茶。

    “异人。”

    荀彧忽然唤了她一声。这时代贤才辈出,能以“冰清玉洁”留名青史的却只有一个。他的目光沉静且专注,瞳色极深,睫毛纤长微曲, 生来一张多情脸,无论本意如何,看人时都像含着脉脉柔情, 然而仪态又极端正不可侵犯, 这种气质混着他身上特有的清苦气味, 便显得柔软坚硬。

    “异人信我吗?”荀彧反问。

    可是还没等秦楚回答, 他又顾自摇摇头, 在秦楚看不清的角度,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又轻声开口道:

    “我与你相识在年少时,彼此相知,到现在才成了君臣,尚且和睦。

    “可是异人,为什么总像在为我而担忧呢?

    ……我知道你的心志,也知道舞阳亭主有登至极高的抱负,我愿意为你筹谋一切,这是荀彧自己的想法,与他人无关啊。”

    这对于荀彧来说,已经是极罕见的坦诚了。

    有的人生来就是君子,习惯万事万物深藏于心,无时无刻不动声色,就算是一点点剖白的真心话,也要走得极深才能探听出来。

    “……”秦楚眼睫一颤,缓缓抬起眼,恰好看见荀彧眉目低垂,露出一个不太体面的笑,好像有些涩然。

    “人、事、物都在变化,因此谋士是不会提早规划自己后来去向的。”他说。

    “但是异人,我相信你,这是从驭马出城,带着士兵寻到你时就可以确定的——你一日走在修齐治平的道路上,荀彧就一日不会动摇。”

    他的这番话近乎剖心,真挚到让秦楚不敢轻易作答。

    她活了十九岁,此生最擅长的是扬鞭策马、驰骋沙场,再次则是行兵布阵、运筹决策。

    最低微的时候,她要靠车轮战耗空精力,才能镇压住手下新兵;最困苦的时候,她吃着风沙,在非议中组建出一支破釜沉舟的娘子军。

    她不怕死、不要命,顶着一张毫无用处的美丽面庞,却为此吃了比寻常男子多无数倍的苦,亦步亦趋才登到了这个位置,被这么多人恭敬地称为“主公”“亭主”。

    可是,她该怎么面对一个同样与现实背道而驰的理想主义者呢?

    她要怎么告诉荀彧,你的“修齐治平”,并非我心所向呢?

    我们的道路虽然短暂地交汇重叠过,可最后还是要分道扬镳。

    因为你要“为汉天下开太平”,可我要想亲手打破“女子隐身”的历史惯性,非得将一个腐朽的王朝推翻啊。

    等到那个时候,你还愿意说信我吗?

    “我知道文若是笃挚君子,也没有不相信你。”她最后说,“可是伏楚的道路会坎坷周折,遍布荆棘,我会走自己‘修齐治平’之道,希望你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