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云的那段日子,难得能看见如此澄澈的天,即便知道, 午宴上等着她的是什么, 此时怡人的景致还是让祝闻语生了些好心情。
谢晏词安排的妥当,燕云的仪仗不便, 另派了宫人抬鸾驾过来, 倒叫她累不到。
他越是周到,便越是对自己的身份笃定。
纤纤细指间夹着一枚玉牌, 若定神看,便能瞧见那女子的手竟比那和田玉更光洁些,玉牌被曹裕送到祝闻语手上之时,才粗略刻过的毛边还有些割手,如今被她盘的多了, 已经是十足的细润了。
抬着銮驾的宫人于殿前停下,候在一旁的侍女立马上前要扶她,祝闻语抬了抬眉, 有讽刺在眼中闪过, 这皇宫里的人, 瞧着她长了张和祝闻语一般模样的脸, 就恭敬至此,而她先前做谢晏词外室时, 却从未被如此对待过。
柔荑还未搭上侍女的手臂, 反被另一只瘦长冷白的手接过。
为午宴而制的面具才遮过半张脸,仍旧是清贵的海棠纹理, 有日影挂在那人的眼睫之上, 能看见依稀之间闪着的笑意。
公主。钱慕温声唤她。
祝闻语有些不自然的咧嘴笑了下, 应了声,她那点反骨劲是生下来便有的,谢晏词先前那般磨她都改不掉,昨夜钱慕接二连三的与她意见相驳,确实让祝闻语生了些反感,丢下他在院中独自回了房。
今日气消了,才想起钱慕对自己尚且有救命之恩,眼下他丝毫未见不悦,祝闻语打心里有了些不好意思。
无论是曹裕也好,钱慕也罢,祝闻语对着这些人,多多少少都还有些拘谨,记忆里唯有在谢晏词面前,她的小性子才能不管不顾的耍个够。
走吧。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那人昔日的模样,心下一惊,欲盖弥彰的清了清嗓,祝闻语赶紧催促着钱慕进殿。
有太监过来引路,才踏入那殿中,立马有几十上百道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无数窃窃私语声在祝闻语耳侧响起,甚至不用过多猜测,她也知晓这些人在说什么,临崇亡了之后,京中的世家贵族多半都投诚了谢晏词,包括昔日与她交好的子弟,如今对着这些人,她自然不愿有好脸色。
男女分席,祝闻语的坐次在最靠近谢晏词的下方,她落座,抬眸迎上那些目光,眼底冷意不掩,和她撞上视线的人立马都低了头下去,心下悱恻。
这十三公主不光长了张和长宁郡主一模一样的脸,就连脾气看起来都一般的差。
视线才要收回。
余光中,她看见了正对的男席,望向她的年轻男子,与旁人不同,他瞳中闪着的光,祝闻语险些红了眼眶。
曹裕依旧是那般纨绔的世家公子打扮,墨色刀眉,细碎的发不做修正洒在额前。
他好像和从前并无差别,但祝闻语却看出他瘦了许多,俊朗的面容更棱角分明了些,若不是受了研磨,不会成了这副模样,祝闻语慌乱的低下头去,才不叫旁人看见她眼角已经挂上的晶莹。
再抬起头时,才发现曹裕眼眶也有些发红,她突然又瞧过来,十分别扭的转了头,不肯叫她瞧见这副模样,那侧颜却悄然爬上了些红晕,还是耐不住那颗砰砰跳动的心,曹裕重新望向祝闻语。
她薄唇动了动,无声的叫了曹裕的名字。
真的是她,曹裕闭了闭眼,从大牢里知晓了她坠崖的消息之后,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日夜未曾合过眼了,自责和悔恨将他卷入了一片漫无边际的汪洋,被谢晏词打入大牢,这些曹裕原本是不怕的,但祝闻语的死讯却让他陷入了无尽的自我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