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渥吃着鱼子酱松露的少爷,变成了就连一块发霉的硬面包也会吃得狼吞虎咽的阶下囚。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为了活下去可以那样努力,那样卑微。那些看管战俘的德军仿佛成了某种比他们更加高等的生物,就连他们自己的身心也渐渐适应了这种改变。在德国士兵面前,哪怕是下士,他们也不敢抬头与他们对视,缩起自己的肩膀,生怕被注意到一样。只因那些德国士兵若是有朋友亲人阵亡,或是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便会想要在他们这些俘虏身上发泄。虐打都是家常便饭,几乎每个人嘴里的牙齿都会被打掉一两颗。虽说有日内瓦公约在,但是在这种时候,缺乏上级军官的明确指示,根本没有什么士兵或下级军官会遵守。
进了集中营,情况更是复杂。他们被迫和犹太人、其他国家的战俘、华人区被抓进来的华人甚至是被发现有同xingxing行为的德国人一起被送去军工厂做苦力,在刺鼻的化学气味中他们没有任何保护措施,有人的双手被化学制品腐蚀的太严重,不能再继续劳作,便会被带走,也不知道被送去哪里。但林奇想,那一定不是什么好的地方。
没日没夜地工作,有时候连续四十八小时不让睡觉。极度的疲惫令人难以维持清醒,囚犯不甚失足掉入滚烫的熔炉里的情况时有发生,有时在组装零件时因为打了瞌睡,整个人被卷入机器中绞死的事也不是没有,凄厉的惨叫声时时响彻那被轰隆的机械占据的工厂中。但更多人却是被活活累死或饿死的。
林奇是一个连扫帚都没怎么摸过的人,可是现在,他那双曾经修长细腻的手布满了被烫出的水pào、磨出的老茧。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人可以这样累,累到连眼睛都很难维持睁开,累到每走一步路都像是竭尽全力。只要能让他合上眼睛睡一觉,他甚至愿意出卖自己的灵魂。可即便如此,那些德国守卫还嫌他走得太慢,不时便将他拖到一边,用皮带一顿du打。当他以为自己要昏厥,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又被一桶冷水浇醒,被bi着继续去搬运那些沉重的箱子。
一天除了睡觉的四个小时,所有时间都在做苦力,可是得到的食物只有发霉的面包、发酸的土豆汤。但即便如此,他也会连汤渣都tiǎn得一干二净。
他受了寒,开始发烧,却不敢让人知道。他怕他们也会把他运走,运到所谓的“2号营”去。
2号营经常在囚犯之间被提起,所有那些因为生病或受伤失去工作能力的人,都会被送去那里。没人知道在那会发生什么,甚至有些天真的犹太人说或许他们会给那些人找医生。
但林奇总觉得,不可能。
他缩在单薄破旧的毯子下面,因为饥饿和寒冷瑟瑟发抖。他知道自己有多冷,现在额头上就有多么滚烫。
这次还能熬过去吗?他不知道……
就算能熬过这次,他还能挺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