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不约而同往贡院大门前凑,像怀着兴奋与忐忑的弄潮儿,迎接这股迅速逼近的浪潮。
已有好些机灵的先探知了虚实,揸手挥臂地奔来报讯。
“有人在试前卖题,相公们都炸了锅啦!”
贡院的黑漆大门被人潮撞开,门上羊头辅首口中的铜环晃动不已,似乎那两头羊在惊恐嘶鸣。
“去找学政大人,去找顺天府尹!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去国子监,让大司成①给我们做主!”
“不够,去东华门,我们要告御状!”
秀才们鏖战棘围②十天九夜,本已力困神乏,遍体邋遢,此刻却都教灼心的怒火炙烤,把仅存的力气都爆发出来。一个个揎拳攘袖叫骂,不论年岁老少、容貌美丑、肤色黑白,脸上都清一色挂着一种表情——咬牙切齿。
也有一些性子和柔的向询问者解说情由。
原来本届乡试前,京师坊间已流传有人售卖考题,要价高达七千两白银。
七千纹银,能在富饶的江浙水乡买五百亩肥田,放在寸土寸金的京师也足够在上好地段买下一座五进的豪宅。寻常人家梦里想想也是奢望,那掏得起腰包的自然是富贾豪商,公卿阀阅了。
有人曾向有司首告,反被定性为造谣滋事,获罪监毙在狱中。
有人命做封印,舆论未能发酵。顺天府的士子们安心参考,谁知第一场考经义题时,宙字号③二十二号间一个黄姓考生刚接到考题便得意忘形大叫“中了!中了!”
前后左右听得清清楚楚,当场狐疑深植。
他隔壁二十三号间姓马的考生颇有心计,趁换场时跟那黄秀才套近乎,探口风。
黄秀才家里开着绸缎庄,坐拥万贯资财,可惜猪脑里唯存物欲,肥肠内只生草莽,连秀才的功名也是捐粟纳贡得来的,为人又十分颟顸,被马秀才甜言蜜语一哄便原原本本招了。说他爹花五千两银子买到试题,还请人代写了试卷,此番鹿鸣宴④上定有他一席之地。
他再没想到这些话会戳爆多少人的肺管子。
马秀才也沉得住气,先不声张,直到昨天考完最后一场时务策,考生们放号休息时才把消息传递出去。
一时间举众哗然,公愤犹如深秋野火烧遍考场。有激进勇毅的结队去至公堂⑤禀告主考官。
此事考前已有定案,那些“老成持重”的官爷怎敢轻易造次?反而认定考生们捕风捉影,声斥一通叫差役一股脑撵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