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柳竹秋心痒无比,恨不得一睹为快。
眼下正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可顾虑到身旁奄奄一息的涂鸦者,她就把“色胆”收了回去,老老实实垂头看地。
随着一阵温暖的兰麝香气袭来,太子已到了一丈之外,长影投递进柳竹秋眼帘,还真比一般人好看。
老宦官恭敬上奏:“千岁爷,这书生就是温霄寒。”
太子不做声,天家高不可攀,不能随便让平民仰聆玉音。他大概已提前下达了旨意,柳竹秋见他的影子优雅地抬了抬手,老宦官忙吩咐侍从:“太子有令,先将这涂鸦者带去医治,待其苏醒后送锦衣卫讯问。这几个羽林卫不合当街施用酷刑,每人各领五十杖,交禁军都尉处置。”
十几个侍从走来带走伤者和行凶者,柳竹秋紧张地等候发落,老宦官忽然命她抬头。
这定是太子的意思,她窃喜终于能趁机瞻睹传说中的大美人,暂且无视险恶处境,不紧不慢抬起头颅。
面前正围着三四盏亮如火球的琉璃灯,她习惯昏暗的眼珠受不了强光刺激,登时泪液迸流,近在咫尺的景象一团模糊。
那头戴翼善冠,身着银蟒袍的挺拔身影掩映于光影中,亦真亦幻,越想看清就越显迷离。
刚伸手拭眼,老宦官已命她低下头去。错失良机,她好不懊悔,紧跟着便被追究拦驾的罪责。
惊扰皇室车驾,最轻也得挨一百大板,要是为此暴露女身更是糟糕,得想办法糊弄过去。
她急中生智道:“草民惊了圣驾,甘愿领罚,可草民还有肺腑之言欲告知殿下。”
稍迟,老宦官许她开口。
她深吸一口气克制羞耻心,朗朗有词道:“草民略通天文,昨夜见有客星冲犯‘心前星’②,担心有人威胁太子殿下安全,想不到正应在眼前。唐人李泌曾对唐肃宗说:‘但枕天子膝睡一觉,使有司奏客星犯帝座,一动天文足矣。’③,草民对太子殿下的仰慕之情毫不亚于李泌。虽无李泌之高才,更不敢怀犯上的妄想。但今日能得见殿下,令天象为我所变,纵死亦足。”
皇家重体面也重仁爱,若臣下有能耐将不敬之罪美化成对君主的爱慕崇敬,就有可能获得恩赦。
她并非朝廷要员,想打动太子得下猛药,便学那向鄂君子皙示爱的越国船夫④,用腻心话来献媚。
在场人等只怕都被这说辞麻出了鸡皮疙瘩,老宦官急嗔:“好你个温霄寒,还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想罪加一等吗?”
他这是在维护太子的颜面,明眼人都知道,低微者向上位者表白示好并不算非礼举动,假如前者才华出众,还将被传为佳话。现在太子若再严惩温霄寒,就太不会礼贤下士了。
柳竹秋额头触地,大声说:“草民罪该万死!求殿下降罪!”
她演出视死如归的情态,旁人越觉痴得可爱,近处的小宫女已忍不住轻笑出声,老宦官窘促叹气,低声请示太子该如何处置。
太子仍不说话,这时沉默最能保持仪态,他只须轻轻皱一皱眉,底下人就会将不知死活的轻狂书生拖下去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