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邦彦的《论语新裁》是由多年来的著述汇总删订而成,柳竹秋在和父亲闹矛盾前曾协助他完成这一工作,书里的一些章节就是她的手稿,再用别的语句重写,仍能通过风格辨认。
褚公子读完文稿,交给右手边的胖老头保管,看柳竹秋的眼神也和蔼多了,短暂注视后说:“你是很有学问,可既然生就女儿身就该守妇道人家的规矩。扮成男人做这么多离谱的事,即使出于道义也太荒诞了。你有三个哥哥,干嘛不向他们求助,让他们代你保护义姐?”
柳竹秋说:“小女子当初实在别无他法,小女子的大哥二哥远在千里之外,三哥在翰林院供职,都不便介入此事。”
她态度庄重,不料对方竟悍然发问:“除了他们,你就没其他男子可以依靠?我想不尽然吧?”
柳竹秋像被泼了一桶滚油,明白褚公子认定她行为不检,在外多有沾染,才来恶意取笑。
老爷还夸他礼仪完备,看来全是装的,说白了还是觉得女人好欺负!
她心里一把刀,面上一抹笑,柔声反问:“公子可知《五子之歌》有云‘为人上者,奈何不敬?’”
她故意点出大臣不久前在东宫教导太子的话,褚公子瞬然一愣,赶忙沉脸威吓:“我难道说错了?似你这般轻浮放荡的女子,身边必定蜂蝶环绕。就说你化名温霄寒的这几年吧,更是交友无数,你敢说这中间没有你的相好?”
吵架一事谁先动怒谁处下风,柳竹秋这舌辩高手岂会失误?柔如丝绵道:“敢问公子可信佛法?”
褚公子不明其意,疑道:“佛法乃集无上智慧之大成者,我当然是信的。可与这事有何关系?”
柳竹秋侃侃而谈:“昔年印宗法师开坛讲经,堂前经幡忽然随风飘动,一名僧人说这是幡动,另一僧人说是风动,双方争论不休。六祖慧能大师忽挺身言道:‘不是风动,亦非幡动,而是心动’。意思是一切外物都是人心灵的投影,心中认为之事并非真实,只符合本人内心期望罢了。”
她妙用禅理反讥,褚公子火起,克制地训斥:“就算本公子错怪了你,可你违法逾礼总是事实。自古牝鸡司晨都是不祥之兆,你胆大妄为,任意错乱阴阳,搅动人寰,眼看大祸降临,还不知悔过吗?”
他动怒时颊飞红云,美中增艳,柳竹秋贪看不足,怨气一丝都没了,决定在不惹来死罪的前提下尽情逗弄。
“公子责怪小女子的话,小女子不敢反驳,可说到这雌鸡,小女子却想斗胆为它主持公道。人们都说雌鸡不如雄鸡,然而所有鸡都是从蛋里孵化来的,能生蛋的只有雌鸡,单就这点来说,雌鸡的功劳就比雄鸡大。还有‘杂霸王雄’④的典故您该听过吧,春秋时的秦穆公因为得到雌山鸡而成为霸主。他的臣子百里奚也全靠老婆杀了老母鸡为他践行,才最终翻身取得富贵⑤。这些人的功绩不都是雌鸡带来的吗?依小女子看,雌鸡是看雄鸡没别的本事,才把打鸣的任务让给它们来做,不然雌鸡又会捉虫生蛋,又会报晓司晨,人们还要雄鸡做什么呢?不早把它们杀光了吗?”
她话里话外尽显狡诈,云杉想替主人呵斥,褚公子先发话:“柳竹秋!你强词夺理,真以为本公子治不了你?本公子这便差人将你押往顺天府,看你会是什么下场!”
他抛出杀手锏也都在柳竹秋算计中,既已犯上,何不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