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那封信,柳竹秋火冒三丈。她不过闻着点味儿,还不知道这唐僧肉是甜是酸,就来要求她为太子守妇道,还举了韩玖英、陈仲妻这样极端的例子给她做榜样。
她生平最讨厌的书就是《烈女传》,认为女子的贞洁不过是男人的面子。
本来上有好生之德,天无绝人之路。受礼教麻醉的女子们却往往为了劳什子的“贞洁”断送卿卿性命,作别花花世界,徒留虚名继续毒害其他女子,就是害人害己。
正想撕烂书信,忽然察觉蹊跷。
嬷嬷辈分再高充其量只是个女官,怎会不知分寸,擅自过问太子在宫外的私事?而且这写信者的语气颐指气使,尊贵得太过,也不像宫娥辈。
难不成是太子叫人伪造,拿来教训我的?
不,他做事直接,历来以主人自居,不会跟我玩这些小心思。
那是云杉等人在借他人名义约束我?
他们习惯当面斥责,犯不着迂回做戏。
她仔细研读信件,见那字迹圆润秀丽,下笔柔韧有力,书法技艺相当高明,且看得出是名女性。
遣词造句华丽典雅,显是读过书的。再伸鼻子一闻,馨香四溢,是用加了沉麝琥珀的名贵香墨写就的,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皇家御墨“龙吟松风”。
东宫之内能使用御墨,功于诗词,精于书法,又身份尊贵的女子,她能想到只有那位——太子妃冯如月。
离奇又最符合实际的猜测令柳竹秋心潮迭起,扑灭怨怒,还载着玩兴做起了龙舟赛。
太子妃许是听了云杉他们告密,以为我是太子的外宠,提前来这儿倡仪范了。
柳竹秋恋色也爱才,早听说冯如月文采过人,是仕女队伍里的班头,看过她的书画作品后一直悠然神往,只恨当年无缘得见。今日获此机缘,就想趁便会会她,当天写好回信,交给瑞福呈递。
冯如月收到信,于僻静处拆看,见信里只写了一首七律。
“吾本南山啄木鸟,饥餐暮宿枕烟霞①。偶炊黄米②会鸾凤,一似群星恋月华。怎奈广寒终日雪,难攀琼苑③万重涯。莫如自在栖林下,留恋春光衔落花。”
作诗者直白陈述自己偶得太子眷顾,为其容华倾倒,但又深知大内幽邃,高处不胜寒的道理,无意求取名分,只愿留在民间享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