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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竹秋 荷风吹 1009 字 6个月前

    柳竹秋与滕凤珍分别时他还是个丰神如玉的朝气少年,与眼前的形容判若两人。

    刚满二十的人鬓角竟已斑白,两颊凹陷,嘴瘦得凸出来,眼白泛黄布满血丝,深锁的眉宇沟壑如刻,这不到一年的官场生涯似乎耗尽他的青春活力,也泯灭了他对人生的期许。

    何玿微在县衙置酒为柳竹秋接风,顺便与好友剖陈心腹,邀她和滕凤珍独坐小花厅,不要仆人伺候。

    滕凤珍坐下不停喝闷酒,一口气饮完五六杯,柳竹秋劝他别喝太急,为他夹了几箸菜。

    他眼已嚼泪,唉声道:“晴云兄,我等幼读圣贤书,常存报国志,以为及第登科后就能大展拳脚,济世安民。岂料这官场里豺狼当道,荆棘遍地,小人如鱼得水,君子有屈无伸。我在阳原县任职这十个月,真将人世间的种种不公都看遍了。”

    阳原县的豪绅多依附大同镇守太监罗东生。那罗东生本是御马监监丞,庆德十九年被派往山西征收马匹。

    按律太监无权拥兵,罗东生却擅自招募亡命之徒,为自己组建了一支上千人的卫队,时常带队出入边塞,到处横行纳贿,椎埋穿掘。

    境内的宵小劣绅见他势大,尽都蝇集蛆附地来投奔。

    有这貂珰庇护,犯法不坐牢,杀人不偿命,致使父老赤子冤声振地,而当地官员们也遭其胁迫,三节八礼的孝敬必不可少,办事被处处掣肘,稍有违逆便受劾获罪。

    滕凤珍的父亲和岳父官职都不低,后台算比较硬的了,到了罗东生手上仍是块随意揉搓的软泥,眼看其党羽播虐逞凶残害百姓,他这父母官滴尽心头血,流尽眼中泪,对从小遵奉的那套忠君爱国论产生深深怀疑。

    “普天下的百姓都像牲口,我们这些官员只是陛下的家奴,替他牧养牲畜,还得伺候他宠信的贵戚。宦官只是奴才,地位却比我们高得多。官员们写的奏折陛下时常丢过不睬,宦官们的密报却是随到随看,凡这些人诬告中伤,他都全盘听信,然后不问皂白制裁大臣,真真寒尽天下士人心哪……”

    黑暗现实摧毁滕凤珍的功名欲,已写好辞表准备还乡隐退,偏遇上寇乱爆发,上司命他坚守县城不许辞官。

    他日夜操劳筹划统兵抗贼,然而百姓们对官府失望透顶,听说贼人造反,还帮着他们夺城。

    前天他亲眼看到流民们攻占城门,杀死若干差役官军,原想自裁殉城,被几个家丁硬架着逃出来。怀孕的妻子和其他家人均陷在城里,八成凶多吉少。

    他讲到悲处扶额大哭,说:“小弟自知生还无望,只因未得拙荆下落,不便就死。幸而生前还得与两位仁兄相见,痛陈苦楚,不至埋没满腹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