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昨晚已跟朱昀曦争论过这件事,说:“殿下已准我留下伴驾,我要跟他上战场。”
惊得柳尧章忍痛坐起,苦恼责备:“你还没折腾够啊?我听瑞福说起你这三个月的经历,冷汗流得衣服都湿透了。知不知道家里人被你吓成什么样了?那会儿他们都说你死了,太太哭晕过好几回,险些一病不起。秀英也是,整天哭个不停,所以才会早产。你看我如今老了这么多,就因为前阵子家里有操不完的心,有时心烦不过也想干脆死掉算了。”
柳竹秋多少能猜到亲人们的反应,向他歉疚示弱求原谅,又忍不住问:“老爷当时是怎么说的?”
柳尧章火气下去,局促地瞟着她:“你想听实话?”
“当然。”
“……他说他很后悔,当年不该带你出来,就让你留在老家,随便找个婆家嫁掉,下场也比现在好。”
没躲开意料之中的失望,柳竹秋十分气闷。
“爹真是个老古董,我就知道我就算死了也落不着他一句好话。”
柳尧章责她辱骂尊长,她尖刻还嘴:“我说错了吗?我就是死了也是为国捐躯,放在哪家都光荣,还比不上随便出嫁,一辈子伺候婆家?老爷就是偏心,一辈子瞧不起女儿。”
柳尧章为柳邦彦辩护:“老爷跟其他父亲比已经很开明了,小时候许你跟我们一起读书,你想学骑射他也由着你了,若真嫌弃女儿哪会像这样悉心栽培你。”
柳竹秋冷笑:“我原先也以为他和宋大人、白老爷一样,对儿女一视同仁。可自从陈家悔婚以后,他对我的态度一落千丈,我才明白他根本没拿我跟你们平等看待过。前期舍得下本钱栽培我,是想把我养成值钱的货物,好拿去跟达官显贵家联姻。见我坏了名声,做不成买卖了,就当我是累赘祸害。”
她每受父亲轻视就会更逆反,坚决放话:“他这么瞧不起我,我偏要多多地立功勋,你回去告诉他,等太子凯旋还朝那天,我会穿红袍带乌纱,跨着高头大马跟在殿下的乘舆后,他随百官接驾时记得瞧仔细了。”
柳尧章压不住妹妹的气性,只好千叮咛万嘱咐地叫她小心。
柳竹秋本想留下陪他吃早饭,太子的侍从来传她,说:“殿下等着大人一块儿用早膳呢,请您快些过去。”
柳竹秋来到朱昀曦的住处。
军营里最舒适豪华的地方就是军官们居住的窑洞,可这位千岁爷觉得这北方的传统民居制式与陵墓相似,入住很不吉利,拒绝在此下榻。
其他木屋土屋都是给苦役下人住的,低矮简陋,部从们没奈何,只得仿造蒙古人的习惯用厚毡打了一顶巨大的帐篷作为太子的寝殿。
既是接待储君的,帐篷内的装潢也不能含糊,铺上几层保暖的厚毛毡,摆上华丽的家具,昂贵的陈设,金炉焚起小篆香,古鼎之中燃兽炭,象牙床前垂罗帐,檀木桌上列琳琅。
柳竹秋只看帐篷外观已悄悄皱眉头,入内见满室珠光宝气,绚烂奢华,近日对朱昀曦直线攀升的怜爱瞬间回落一半,暗暗贬斥:“在京里就算了,到这苦寒之地还不忘摆阔讲究,他是来打仗的还是观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