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尚志这些天每日缠着陈良机救柳竹秋,说忠勇伯没了,他也跟着去死,一会儿又说梦见温霄寒来接他,家里人不放他出门他便发了疯的满地打滚哭闹。
陈良机为了宝贝孙子也得救人,对庄世珍说:“三法司这个判决很公允,但结果会陷陛下于被动,反助柳竹秋等人成名。”
庄世珍让他详解。
老头儿拉家常似的问道:“公公对那柳竹秋有何看法?是智勇仁义的巾帼英雄,还是自幼缺乏管教,心高气傲,仗着好运福缘莽打莽撞的蛮千金?”
庄世珍听出玄机,笑着打太极:“阁老认为呢?”
陈良机也笑:“老臣以为是后者。你看柳邦彦有三个儿子,都很端稳成器,说明他并非不懂教育孩子,怎么到柳竹秋这儿就成了脱缰野马呢?因为他们蜀地的习俗自古就是娇养女儿,私奔的文君,乱唐的武后、杨妃不都是蜀女吗?蜀女还一贯有女扮男装的嗜好,黄崇嘏就是她们最爱模仿的榜样。所以柳竹秋走上这条路都归咎于她老家的风土和柳邦彦教养失败。”
庄世珍说:“那照您的意思,罪魁祸首该是柳邦彦了?”
陈良机道:“也不尽然,虽说是‘子不教,父之过’,但女儿迟早是别人的家,只要不是有心留着她招赘上门,哪个父亲会像教养儿子那样花心思呢?老臣也有三个女儿,当初她们在家时,我只想让她们吃好穿好,快快乐乐度过闺中时光,想到她们今后嫁入婆家少不得看人脸色,受人夹磨,即使她们犯了错,我也往往睁只眼闭只眼,一切都交给她们的母亲去管束。柳竹秋幼年丧母,又是柳邦彦的独女,加之风俗影响,受到的溺爱纵容自然更多。她爹起初估计也认为女儿在家的日子短,尽量让她多享福,有了错处也不忍或者懒得纠正,纵养成祸水,泼去别家便了。等发现势头不妙时,祸水已泛滥成灾了。”
庄世珍大笑:“阁老这说法透彻,柳邦彦不给他女儿裹脚,还让她跟哥哥们一块儿念书,从小就没教她如何做一个守规矩的女子,柳氏恣意妄为纯系他溺爱之故。”
陈良机做好铺垫,将事情重新定性。
“柳竹秋不懂男女有别,时时向男子比肩。可她在家享受的又是娇女待遇,处处被父兄宠着惯着。于是造成她既无女子的柔顺,又无男子的体统,终究成了不容于世的怪胎。如今因她行大运干了几桩轰动朝野的事件,民间便把她当成花木兰一流的人物吹捧。其实明白人都知道她不过是个没家教的任性女子,认真同她计较倒显得重视她了。这道理你我明白,陛下是圣明天子就更明白了。”
庆德帝听了庄世珍转述,嗤笑:“陈良机见地透彻,这话说到朕心里去了。柳邦彦自己教不好女儿,凭什么要朕来替他背黑锅。朕堂堂天子,犯不着跟小女子一般见识。”
当天司礼监接到皇帝旨意,发圣旨宣判柳竹秋仍照前旨去宣府福宁庵出家修行。萧其臻削职为民,柳尧章贬为广东潮阳县县令,勒令柳邦彦致仕归老,钦赐一块《生女不教》的匾额,命其带回故里挂于门首。其余人等不予追究。
皇帝认为萧其臻敢抢太子的女人,属于忤逆,故对他的惩处比对柳家父子还重,不过也只想给他个教训,若朱昀曦能原谅他,继位后仍可启用。到时萧其臻还得欠儿子一大笔恩情,再存二心便人神共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