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高泞调查的一般,长孙夫人的屋子依旧是无人看守,加上夜深了,长孙府内更是安静得过分。他远远看着,倘若那狻猊之下护着的是满身疮痍的阴暗,那未免太过讽刺了。
他轻身一跃,未在夜中激起任何声响,木门轻轻一推便开了,他的动作被卷进带不起波澜的风里,待长孙夫人察觉异样睁眼时,脖颈处已抵上了一把晃着光的匕首。
屋子里的气味并不算好闻,药材的苦辛味混着馥郁桂香在高泞鼻腔内散开,他提前找陈礿闻过浮桂引的味道,可如今满屋都飘着金桂的熏香,虽是将浮桂引的气味包裹其中,却更显得欲盖弥彰。
长孙夫人纤细的脚踝被铁链拴着,牢牢固定在床尾。或许是刀刃的方向未带险意,她见着面前无端出现的、戴着面具的男人,表情竟满是淡然。她的声音极轻,犹如一朵终于落地的华花郎:“怎么了?”
“夫人近来可还安好?”高泞被她那双无神的眼睛看得有些心乱。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了。许是因为两家男人走得近,一来二去的,长孙夫人与林绮云便也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密友。她们走动得频繁,高泞有段时间经常能在府中的那个小亭子里看见来访的长孙夫人。
……这么一想,似乎那娃娃亲也是在那个小亭子里定下的。
只是那时见到长孙夫人,她是开朗的、活泼的,林绮云素来是安静的,是她给那座小亭子里带来了一些叽叽喳喳的热闹声。而如今坐在高泞眼前的,却仿佛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她的眼神不只是空洞无神,刀抵在她脖间,她也丝毫不畏惧死亡。
那个眼神更像是在迎接死亡。
“我看着好么?”长孙夫人吐着与酷暑相反的语气,“要动手么?”她说着,甚至把自己的脖子往刀刃上送。
未料及事态会如此发展,高泞几不可察地慌了一瞬,他放下匕首,却未入鞘。“夫人若是喜爱金桂之气,大可让人在府里种上几棵,又何苦要将自己变成桂树中人?”
长孙夫人顿了顿,嘴角勾起极小的弧度:“何必要如此试探我?既然你来了此处,想必是什么都知晓了,直接动手便是……”
“您说笑了,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高泞字字有力,“就好像,我并不知道长孙府究竟在八年前高府殒灭一事中充当着什么角色。”
那张苍白的脸在瞬间覆上难以言喻的恐慌,铁链敲打在床沿发出声响,她的双腿正在止不住地发颤:“这是何意?”
“那份名册,是夫人送出去的吧?”高泞的声音听起来更沉稳了几分。
长孙夫人矢口否认道:“什么名册?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高泞叹息道:“我来为高府上下讨个公道。倘若夫人可以丝毫不顾及往日的情谊,那便当我从未来过。”
“你不怕我将此事说与长孙彧知晓?”女人悠悠道。
高泞一笑:“若是长孙彧知晓我曾来过,夫人您也不好过吧?”说着,他朝床上的铁链扬了扬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