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宜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放下帐子,脱了外袍,压在不算厚的衾被上,躺下歇息了。她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但她却睡的很快,在静谧的呼吸声里,在‘毕剥毕剥’的烧火声里,大约她真的发烧挺严重的了,很快就昏沉沉睡过去了。
不过,虽然睡的很快,杨宜君也没有一夜睡到天明,大约睡了有三个时辰,她还是醒来了。这相对于她平日,已经算是睡的多的了。
她估摸着才只是丑末寅初的样子,醒来之后稍清醒了一些,便拉开帐子,朝高溶道:“公子,换我罢。”
高溶转过身来,杨宜君睡前已经将原本就极简单的半翻髻给解开了,此时发丝拢在脸侧,火光下也莹莹生光...明明是逃亡中,却因为杨宜君难得的温柔婉转,生出潋滟缱绻来,要教他堕入这温柔乡,生生世世。
高溶不知道自己走的是快是慢,他现在有些分辨不出时间的流动了。他只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从火塘到床榻,不过是几步路,他好像走了很久很久。然后他就站在床前看着她,不再动了。
杨宜君真的、真的非常聪明,而且自从稍稍长成,就不缺人爱慕,对于某些事她是非常敏锐的。她知道他爱上她了,比之前的爱更深刻,至少此时此刻,她就是他不能割舍的。
而她,因为种种机缘巧合,也不是无动于衷。
在那一刻,她忽然有了决定——其实也没有什么‘决定’,只有两个人的一场逃亡,当然不只是影响到了高溶,杨宜君一样要受到影响!高溶会因此剥落掉自己的抱负,自己世俗的一切,她也会。
不用去想自己对自己人生的期待,不去想自己对爱情的轻视,对和一个男子相伴一生的‘畏惧’与担忧...本来就有好感的人,相依为命,她确实无法无动于衷。
这个时候,杨宜君反而比高溶更有决断,她就是那样的人,更遵循本能行动。于是她伸出了手,拽住了他的衣袖,然后又拉住了他的手腕。微微用力,便将他拉入了帐中。
帐子被放下了,杨宜君披着袍子靠着枕头歪坐着,高溶是躺下的,枕在她的怀中。
高溶微微阖着眼,一只手握着杨宜君的手——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就像之前的杨宜君一样,不多时也就睡去了。在淡淡的馨香里,在某个温暖饱满的梦里...他从未如此‘幸福’过,这样的幸福足够杀死他了。
再醒来时,天已经微微亮了。
他本应快些收拾赶路,但他没有,陷入温柔乡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挣脱。他只是摩挲着杨宜君的手腕,声音沙哑道:“如今方知成帝何有此言...‘吾老是乡矣,不能效武皇帝求白云乡也’。”
“是嘛...”杨宜君轻轻一笑,抽出高溶的帕子,盖在他的脸上,低下身亲了亲他的眼睛:“温柔乡?温柔乡还远呢!”
高溶在她亲下来的时候一动不动,只是眼皮轻轻颤了几下,就像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