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宵禁,东直门大街笼罩在薄凉的雨夜里,却不如往常那般死寂,一阵混浊踏踏的脚步声在夜里荡开,一行腰佩大刀的锦衣卫纷至沓来,在街头巷尾四处搜寻,晃得佩刀噹噹作响。
沉沉暮色中,只有零星几间酒舍还熬着灯。
有人将脑袋从凉意漫开的窗外挪了回来,打了个酒嗝,嘘声说:“出事了?又抓什么人?”
正此时,只听“吱呀”一声,一人猫着腰从后门溜回来,也是酒舍的常客,他要了坛酒,拍了拍衣袖上的雨珠,嗤声道:“还能是什么事儿?霍家又遭刺客了呗,瞧,今夜巡守的步军都将城门围了。”
话音落地,四方便传来众人失落的声音。
嘁,霍家遇刺算什么稀罕事?自打宣平侯府那位庶子掌了镇抚使一职后,不知手头折损了多少人命,手里血债多了,讨债的就也多了,一月里不遭几回刺客那才反常。
不过平日也没今夜这样大的动静,一旁有人顺嘴道:“想来今日这刺客本事不小哩。”
适才溜进来的人咽下酒,说:“还是个女刺客,我来时瞧那些人逮着姑娘盘问呢。”
提起姑娘,不免让人想起另一桩近日来津津乐道的谈资,于是话题陡然一转:“你们可听说了承愿寺一事?那个姬家长女……可有人见过?”
众人纷纷摇头,若非近日流言,恐怕都无人知晓京师还有这样一位敢与霍显私会的女子。
“据说姬家长女身子骨薄弱,久居承愿寺养病,鲜少露面,也怪不得此前没怎么听说过。”
“什么养病,身子骨薄弱还能做出与人在寺里私会这等事?我看是借口,毕竟承愿寺清静,方便么。”
“姬大人一身清正,没想到其女竟与那姓霍的苟且,真是……家门不幸啊!”
……
……
几人说话间,一辆马车正从酒舍窗前疾驰而过,一路驶向东芜大街。
姬府门前,马车厢门推开,少女撑伞而下。伞沿微微抬高,露出张素净的小脸,她模样生得清丽,仿佛一朵即将破碎的雪花,风一吹便会散开,化成冬夜里的一场细雨,干净透彻,不染尘埃,连眉间都是涉世未深的怯懦不安。
任谁都能将其揉碎一样。
她朝檐下的老仆妇走去,弱声道:“万嬷嬷。”
老仆妇板着脸,淡漠地掀了掀眼皮:“大小姐,随老奴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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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注定是很不太平。
外头锦衣卫正挨家挨户搜查,动静大得整个京都似都抖了三抖,与此同时,姬府里头也并不安宁,只听书房里“砰”地一声,杯盏碎落。
“跪下。”男人声音浑厚,不怒自威,他厉声道:“你与霍显,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等姬玉瑶解释,紧接就传来女人的怒骂声:“灾星、果真是个灾星!”、“你父亲半生清誉,都毁在你手里!”、“我这是造的什么孽,怎会有你这种不孝女……”,云云如此,听得人心头直跳。
姬玉瑶静静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像是早听习惯了这些剜心窝子的话。
习惯,她自然是习惯的。
她出生时被算出个十分晦气的命格,因此府里众人总是有意疏远她,就连嫡亲生母都不待见她,乃至厌恶她,无论发生怎样糟糕的事,只要她在,过错永远都会归咎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