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寂静, 廊下留了三四盏灯,此时丫鬟们不会在院子里走动,只刘嬷嬷上前过问晚膳茶果之后, 便又退下, 朝露可怜兮兮地趴在房檐上, 动也不动, 像尊屋脊兽,眼里尽是无声的控诉。
姬玉落命人给她拿了些糕点, 才步入内室。
折腾了一晚,她也没紧着沐浴更衣, 反而径直往书案走去, 提了油灯之后,便将账册摞在案上。
这张书案平日没人用,姬玉落没有用到它的时候,霍显若是办公多会去书房, 故而一时间竟找不着火折子, 正四处张望时,一双干净修长的手将东西递了过来。
姬玉落看他一眼,点灯之后翻起账本。
看起来是要通宵达旦的模样。
确实是得要抓紧看, 以防万一,最好在秦威察觉前, 尽快将这些送回去,但窥其厚度, 必不是熬一宿便能翻阅完的。
霍显在旁拉了把椅子来,姬玉落顺着看, 他便倒着看, 于是翻起了最后一本。
两人背脊都挺得笔直, 借着油灯的光埋头书案,指尖翻阅的节奏都如出一辙,像是商量好似的发出整齐的声音,因相离太近,手肘无意碰撞了一下,那翻书声便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姬玉落扭头看他,正逢霍显也看过来,轻轻一眼后又相继移开视线。
心无旁骛的时间过得异常之快,高耸的蜡烛熔成一滩,姬玉落的姿势也从原来端正的坐姿变成向后靠着,脑袋仰在椅背上,将书举在眼前。
而霍显已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背着光倚坐在书案一角,伸手揉着困倦的眉心。
两个人都已经很累了,三分之一都没有翻完。
茶水空了一壶。
姬玉落抿了抿唇想说什么,霍显似是背后长眼睛了一般,回身问:“可有发现什么?”
她顺势就说:“没有,但就是没有才奇怪,这些账目记得太清晰,大大小小无一错漏。这是稽核账目,却每一笔银子都能完全对上,干净得出人意料,可即便是小商小铺,也会有对不上账的时候,何况是一州府。”
隔着书案,霍显立在她对面。
听她说完,便将手里的账本倒过来给她递去,俯身指着某一处说:“你说得对。你看,云阳地处边境,灾事军事不断,朝廷每年都下达数笔赈灾款和军饷,可连这些账都是平的,也就是说地方入库的银子数目,与户部银库拨下的数目相等,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些银子从户部银库到地方,没有半分损耗,可这怎么可能?贪官污吏比比皆是,尤其是赈灾款这种银子,入地方银库之前非得剥掉一层皮,这是常态,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太过分,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京都与云阳相隔万里,这银子更是要经由层层剥削。
所以,少了不奇怪,没少才奇怪。
霍显淡声道:“有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