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多久的光景,商音隐约觉得那吵人的雨声好似停了,而她则朦朦胧胧地睡了个囫囵觉。
睁眼时,放下纱帘的窗后有靛青的天光渗进来,万象冥迷幽清。
应该快到寅正了。
目之所及处,原本坐在跟前的隋策此刻正歪头靠在床柱上,他手中还拿着那本随手捞来的《花草莳养论》,睡相既沉且狼狈。
商音往前蹭了蹭,起身打算将他叫醒。
掌心正将拍上隋策的肩头时,那一瞬,只那么一瞬,说不出为什么,她动作一僵停在了那里。
青年的睡颜从这个角度落入眼中,恰好笼在一片模糊的月色下。
他目深,眉骨高,鼻梁挺直,下颌锋利,天生一副张扬相貌,也唯有在睡梦间五官轮廓才不似平常那么锐利冷峭。
浅如轻纱的华光消磨了他眉宇里的棱角,眼底下只剩清晰的一圈黑,轻狂的恣意感被一层浅淡的疲倦覆盖。
商音知道隋策向来睡得浅,可即便自己离他这么近竟也未能将人吵醒,看样子是真的累到了。
她收拢五指,竟莫名有点舍不得打搅他。
漫过嘴边的话随着咬唇的动作被轻拿轻放地吞回了腹中。
未央长夜里的天亮得极慢,莲花烛台内的火早已烧尽,清辉流水般泻地成池,居然也有几缕落在隋策未及梳好的发丝间。
重华公主依然保持着两手撑住床面的姿势,她偏着脑袋,在旁便静静地注视着青年的侧脸。
看幽暗的光跟着月落日升自他耳畔滑至颈项,又从胸口重现,再度漫过唇边。
隋策的上唇较之下唇要薄几分,缺乏粗人的浓烈,使他走过战火烽烟的肃杀之气得以有所压制,显得比寻常的武将更无害一些。
睡觉时尤其明显。
他微张着唇,呼吸带起鬓边的碎发上下起伏,似乎对她毫无防备一样,那模样敛尽血光与阴霾,像永平城内哪家不知疾苦的公子少爷。
商音看着看着,眼神不自觉地就柔和了下来。
自打那日中箭到如今养了两个月,尽管伤口早已愈合,隋策的脸色比起最初依然少了点血色,大概还是身体有亏吧。
彼时在南山围场,他也是什么都没多问,说帮忙就帮忙了。
平心而论,抛开偶尔的一两句嘴碎之外,隋策的为人是她所遇到的,难得仗义正直的一个。
我平时应该对他温柔点的。
她想。
以后尽量、尽量,不要冲他发脾气吧。
商音如是琢磨着,面朝床边的方向,再度小心翼翼地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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