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该叫她‘娘’。”
他坦荡地侧过脸,星眸漆黑流动着毫不避忌的光,“我是她生的。”
商音匪夷所思地拧住了五官, 一时被这其间的关系搅得哑口无言。
“等会儿,等会儿……”她稀里糊涂地抬手打断,理着诸多繁琐的线头, “那、那隋夫人呢?”
隋策并不急着回答这个问题, 慢条斯理地从头解释:“你知道, 隋家到我爹这一辈, 主家就只剩他与我大伯, 这么两个男丁吧?”
商音颔首, “嗯,另有三位姑娘皆是远嫁。”
出降之前,梁皇后曾将隋氏一族的家境状况简单地同她说过个大概。
“我爹沾了祖母永寿大长公主的光,娶的是侯府千金,嫡长女。我娘……我大娘性格凌厉泼悍,豪爽利落,是永平城出了名的悍妇,正好能弥补他这软柿子的不足。
“成婚数年夫妻俩过得不好不坏,还算凑合。可就有一样,不如意……”
他只是略作停顿,商音立刻反应过来:“没有子嗣?”
隋策似是而非地一笑,“对。”
她恍悟般地明白了什么,“所以你爹,才纳了一房妾,给自己传宗接代?”
“不。”青年摇摇头,“他没那个想法,你以为凭他的性子,他敢吗?”
商音眉毛僵硬地抽了两下,心说也是。
以隋日知这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软脾气,借他十个胆他怕是也不敢。不仅不敢,多半还会认为你居心不良,恐怕是要谋害他,回头见面就躲都一不定。
“起初他们皆未放在心上,觉得没孩子便没孩子,也不耽误过日子。我爹本来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从没对大夫人有过什么微词。
“可就在八年后。”隋策漫不经心地将脚边石子踢开,“我大伯病逝了。”
隋大老爷生倒是能生,但膝下只有两个女儿,还没等他生出儿子,人便驾鹤归西。照这么下去,整个隋家可不得断香火了吗?
隋夫人关在房中整宿未眠,翌日清晨,她推开门宣布了一个决定。
要给自家老爷纳妾。
“但有一个条件。”隋策平静道,“不摆酒,不拜堂,我娘不能入府。”
商音只觉这话没道理得很,那不是把人当器具使么:
“为什么?”
而二十二年前的夏末,当隋日知问出同样的问题时,隋夫人怀抱着一摞婴孩用物,话却是对着面前的杨氏说的。
“因为这个孩子,必须是我所出。”
她话语出奇的果决,几乎不容反驳,“你要明白,他若生下来,便将是整个隋氏主家唯一的子嗣。有大长公主的照拂,有皇室的血脉与传承,前途无量。他的身份不能沾染尘埃,必得有一个家世显赫的母亲。”
隋夫人的理由不可谓不尖锐,“你想让他今后在永平城内永远抬不起头,永远被别的皇子世子戳着脊梁骨,说他娘就是个穷秀才的女儿,说他不配入皇城,血脉低贱不干净吗?
“我不是在让你做选择,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京城的皇亲国戚,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彼时她已经是快三十的人了,面对那个哭哭啼啼的年轻姑娘,并没有给她太多的软语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