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楼又旧了些,她的视线由檐顶,到旧雕花栏板护栏,到望柱子。
恍若隔世。
来的路上,江琬婉曾经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金枝死了,前几天,死在男人的床上,肚子里还有个孩子,恐怕她自己也不晓得。
踏进戏楼,戏台,化妆后台……
她被金枝拧红了手腕的那一天,她唱《断桥》不肯下台的那一天,她被载到三小姐家里,醉生梦死的那天……
江琬婉又失控地想,倘若被挑中的那个人,不是小青蛇,而是白蛇。
如今沦落风尘,死在男人床上的,会是她么?或者,百花戏楼倒了台,她只得日日去街头要饭,在某一天饿死……
人的命运在风雨中飘摇,既猜不透这瞬息万变,存于当下,已是万幸。
可她无法满足。
有个人,在她心里扎了根。
沿着楼梯,拾级而上。
就好像她身着华服,被三小姐点了名的那天。
楼梯是暗处,光在拐角,被挡得影影绰绰。
她的心,一寸寸沉下去。
或许不会再有三小姐,笑吟吟望着她了……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江琬婉沉着一颗心,温吞而散漫地最后扫视一遍四周。
她好像产生幻觉了。
大概是花了眼,才看到一个穿着明黄色开叉旗袍的女人,黑色蝴蝶领外套,手上还夹着跟哈德门烟。
这分明是她们在此处重逢的场面啊。
可那时顾清影的姿势是翘着二郎腿,可现在,她只是站着,有些惊诧、愧疚、爱恋地望着自己。
江琬婉拿不准,不敢乱动一步了。
她呆呆地分辨着梦境和现实,像座立着的雕塑。生怕这幻影像一戳就破的泡泡,她便两手空空。
“过来。”
听到声音,江琬婉仍不敢信。
这几个月来的每一天,对她而言都是煎熬。
季节、朝暮、分秒,一切概念都淡化了,只剩下一个执念——那人究竟还来不来。
“在怪我么?”
三小姐这话,是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倨傲的。
从前,向来只有她使唤别人的份儿,习惯了。
要改的。
于是下一秒,梦竟自己走来了。
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混着烟味儿、衣上的香,江琬婉好像终于落进一个怀抱。
终于被兜住了满腔的委屈。
“处理完事情,我刚从北平赶过来。”顾清影解释说,“几分钟前到这里。”
这些解释都是没用的,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