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开始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主屋的门掩着,轻轻一推便推开了,空气里有一股莫名的味道,像是烟草味,又像是什么燃尽了的灰烬味道,呛得人鼻子有些痒,他不由得伸手揉了揉,正想着退出去,忽而从里传来一道声音。
“不是说了,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吗?”
声音慵懒散漫,带着些沙哑,叫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而顾澈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于是撞进眼里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那人闭着眼斜斜地靠在床头,长发垂下了床,屋内没有点灯,床头纱帐低垂,隐约看到他松松垮垮的长袍拢在暗处。
因为等了许久没见有人说话,他缓缓睁开眼,有些诧异于顾澈的存在,微蹙着眉。
眉间若蹙,双目含情,若非衣着,顾澈定会以为这是个貌美的女子。
这人面上和温铎之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眉眼。单从温铎之便看得出温家的基因是一等一的好,温十安的生母是满族,因而他身上满族人的优势尽显,鼻梁高挺皮肤白皙,尤其一双浅色的眼瞳,看人时总有种寡淡的深情。
“是我。”先前那份自若在温十安的视线下却又些溃散,他下意识回答,却也没想过这人还认不认得他。
温十安坐了起来,头发凌乱,他只随手将其拨在耳后,将面前的人打量了一圈,便露出了然的神色,问道: “小思辰,什么时候回国的?”
温十安喜欢称他的名,打以前就这样,这称呼跨越了几年的时岁,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快三年了,之前一直在湖北,昨天才来北京,就借住在这里。”顾澈说完,又走近了些,忍不住细细瞧他——他变了很多,从前只记得他模样秀气,倒也不像现在这样的锋利。
顾澈很难将眼前的人和回忆联系起来,许多话不知该从何说起,温十安瞧他呆呆的不说话,便问:“如今外面是什么时候了?”
他瞧了眼手表,“辰时了。”
“我不是问这个。”温十安站了起来,也未穿鞋子,就这么踏在冰凉的地上,一步步走近他,“我是问,大清亡了吗?”
顾澈一抬头,就看见他凝眉抬眼间风情微露,倏地便想起之前在东洋看过的油画,尤其是他轻启双唇款款而诉,犹似一副美人生香,胜盛一枕美梦黄粱。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像后退了一小步,避开温十安锋利的视线,清了清嗓,说道:“现在是中华民国了。”
这样的仓皇,若给那些同僚瞧见了,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民国。”温十安敛着眉细细念过这两字,才道:“这样啊,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