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四天没人坐,便又落了这么些灰尘,这冷宫,到底比别处更容易脏些。
顾淳风瞧着她用衣袖擦拭座椅的娴熟样子,莫名火起,声音更冷:你是相府大小姐,身份虽不及我尊贵,却不必为我做这种事。且瑾夫人如今是我嫂嫂,你是她姐姐,我也该敬你三分。
习惯了。
阿姌不急也不恼,轻轻招手,来坐。我有许多话同你说,一直站着可不成。
踏入冷宫之前,顾淳风的心情和想法是非常明确的。
此刻却有些一言难尽。
她犹豫片刻,终于依言过去;阿姌见她坐定,方至她对面坐下,看着空空如也的茶桌,遗憾道:
可惜了,唯一一次你我对坐说话,却没有好茶。
淳风见她终于以算是对等的方式讲话,有些不惯,又平白生出些如释重负。但气恼还是在顷刻间蒸腾起来,以至于她声音又冷下数分:
是啊,早知你身份如此高贵,这些年我便该好吃好喝将你供着,也能让你少递些消息回苍梧。
阿姌依然平静,看着她那张怒意难当的脸,缓声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淳风一愣,绞尽脑汁往回想,不确定道:仿佛是我在前庭射箭,母妃身边的玉娘将你带了进来。
阿姌忍不住笑了:你那哪里是射箭,分明是儿戏。一支软箭搭在那么小巧精致如摆件的象牙弓上,弓都挽不起来,不过是有样学样,照着你几位哥哥的架势玩耍罢了。
淳风脸一黑,讥讽道:你倒当真观察仔细,连象牙弓都记得。想必从进来那刻起,一切人事就通通被你收入脑中了吧。只可惜第一年你并不贴身侍奉我,无法随我进父君的挽澜殿,传回的消息,想必都价值不大?
阿姌不理她挑衅,似乎陷入了回忆:我记得是四月初,天气很好,煮雨殿里鸟儿似乎比皇宫里其他地方都多,我甫一进来,便听得清鸣婉转如大戏当台,你穿了件鹅黄色软缎裙,站在庭中央半眯着眼佯装射箭。
依照祁国传统,四夫人必须居住在那四座固定的殿宇,但哪位夫人住哪一座,却没有规矩,全凭当朝君上定夺。所以明夫人虽是太祖的瑜夫人,当年却住在折雪殿。而顾淳风的母妃,定宗陛下的珍夫人,那时便居于煮雨殿。
淳风与上官妧交好,其中一层,也是因着煮雨殿这道渊源。
阿姌说这个场景,顾淳风还有些印象。彼时她尚不满十一岁,自然被养在母妃身边;而对她来说,当时的阿姌不过是宫中随便一个小婢女,被发派到煮雨殿来当差。她甚至想不起她那时候的模样。
你那会儿,就带着面具吗?
阿姌一愣,似乎也有些记不清,想了想道:带了。
淳风冷笑:你当时也才十三岁吧?每天这么生活,不累吗?
这好像,不是我能选的。她语声淡淡,随口应答,整个人仍陷在往事里,我看着你挽弓的样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后来想想,四岁之前在苍梧,我应该看过不少人射箭。你知道的,蔚人皆擅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