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他们这如厕方向不对啊。
领队大人满面森然,冷声道:宫里当差的人,这么点儿眼皮子。从此处到挽澜殿附近,一去一回至少大半柱香时间,真要等灯亮,怕是一炷香都回不来。这个月的月俸,看来是都不想要了。
那个,大人,余下兵士中其中一名再开口,吞吞吐吐,不知是否雪天冻的,只是扣一个月月俸吗?
那领队险些背过气去,怎么,你也要如厕?
挽澜殿前庭人声鼎沸。
不该叫鼎沸,无人敢喧哗,只因人数实在有些多,在这寂静冬夜显得过分兴旺。
二十人队伍已经排好,整齐划一,气宇轩昂,喜色之昭然与子夜沉静气氛并不相衬。
其余众人皆耷拉了脑袋垂手而立,满腔怨念,甚觉不公,盖因最早冲进来的几名宫人目瞪口呆发现,二十人队伍已经成了一半
正是今晚在殿中值夜的一干人。
天大的运气。
云梯已经摆好,分别斜竖在挽澜正殿西北、东北、东南、西南四角。二十人分成四队,每队五人,分别由一侧云梯往檐顶去。
一道檐是二十五盏灯,每人点五盏,同时而匀速,足以让一百盏听雪灯于几息间全部亮起。
飞雪落得更缓。所有行动中的宫人都浅浅呼着白气。云梯之上,每侧五人间隔等距,右手持火,正缓缓攀登。涤砚站在庭中,一众宫人皆立在他身后;他抬头,越过漫天飞雪望向正殿顶上那些隐于夜色、根本看不清轮廓的灯罩,耳边忽然响起风声。
并不真切的风声,夹杂着雪声,或许还夹杂着一些复杂而郑重、遥远而真切的落棋不悔。
太祖陛下的落棋不悔。明夫人的听雪灯。传颂百年的梦幻故事大祁情史。
便是这样的长夜明如昼么?
传闻里能照亮整个霁都夜空的听雪灯,竟是如此柔和、明暖,寂静而永恒地映在星光月光之下,夜色雪色之中。
挽澜正殿一整圈高而明肃的檐顶,青色的砖,碧色的瓦,全都被点亮了。一百盏似乎琉璃质地的灯罩将月色雪色收在烛光里,橘黄泛红的火苗从中透出来,竟变成洁净而至暖的莹白色。
灯色,月色,雪色,还有星光。明暖的白,清冷的白,剔透的白,璀璨的白,天地间所有至洁至纯至亮至新的光芒四下辉映,将墨色夜空也晕成一整片广袤的至洁至纯至亮至新。
百年前的夜宿挽澜殿,百年后的长夜明如昼,万世流转,光阴无回,也许不过一场周而复始,终点即起点。
霁都城内也渐次亮起来。莹白光海自夜幕打入城中,晚睡的人家被窗外骤降的光明扰了即将开启的清梦。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