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满室光线盈然。似烫了金的暖黄色交错在被书架书籍切割的空间当中,无处无在,无孔不入,以至于那些明明残破的故纸也散发出历久弥新的深远味道。
太狭小,太拥挤,没有桌椅,只角落上一方小几。无论什么时候来,主人家都在那小几后慢吞吞写着小篆,花白须发,头上一顶墨灰色毡帽。
来了啊。有日子没见你了。
阮雪音卸下斗篷连帽,老人家,好久不见。
老者点头,花白胡须颤在满室灯色中,看不出笑没笑,
别来无恙。嗓音沉且厚,略微哑,看完放回原处,别乱了。
总是这句。她每次来,寒暄之语都简,最后以此句结尾。
阮雪音点头,那老者便再次埋头,继续写他的小篆。
灯烛皆置于书架顶端。每架上五盏,等距排列,故而满室通透。最初来,她总担心拿书时不小心惊动架顶,导致某盏灯就此掉下来。
会是大灾难,不止书籍纸张付之一炬,人也可能来不及跑。
却从未发生过。
不仅她来时未发生过,她不在的那些漫长光阴里,也未发生过。
所以这间地下书屋存活至今。
然后她结论,有些人们一直担心的事,也许永远不会发生;而那些没人想过的事,却一件件发生了。
周而复始,这些无法控制、骤然而起又莫名其妙的念头。她甩掉它们,熟练迈进其中两排书架间的通道,慢慢走,随意看,打算先浏览一遍。
太久没来。书的排列顺序已有些模糊了。
但老者的嘱咐很管用。这些书看似凌乱,却有排列规则,位置经年不变。来此阅览的寥寥访客,也都谨守规则,从未出过错。
木梯上吱嘎声又响起来。
阮雪音微挑眉。不是没在此碰到过其他访客,但今夜特殊,顾星朗在锁宁城,她不如以往踏实,总盼着谁也不要碰到为好。
哪怕陌生人。
遂又往里走了走,兜上斗篷连帽,凝神听脚步声。
错开便好。她盘算。书架多,书籍密,很容易错开。待对方挑好书席地坐下,自己也坐下,同一大空间,无数小空间,没人再移动,便绝难照面。
脚步声在木梯尽头消失。该是下来了。她凝神再听,没了动静。
也是,书屋内人人自觉,唯恐打破其间安静,更不好搅扰已经在的访客。自己走路,也是尽量不发出声响的。
赶紧找本书坐下吧。
她拉一拉斗篷连帽,遮住更多侧脸,在面前书架及目处扒拉。
没有她爱看的。权且随便翻一本,总归是打发时间等人。
她伸手去拿那册《长生殿》。
却没拿下来。
她怔了怔,旋即反应是有人在那头也正拿。
待要松手,忽又顺势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