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顾星朗开口,指一指南侧矮几旁乌木椅。
臣不敢。
叫你坐就坐。顾星朗弯了弯眉眼,还一句话没说,紧张什么。
接下来要谈的内容,阮雪音已有九分预设。她颇觉无所适从,不确定自己坐在场间是否妥当。
上回你言温执于淳风不合适,拐弯抹角,最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当时朕就有数了。
沈疾将将坐稳。
闻言又要起身。
坐下。顾星朗沉声,右手在桌面上无声划拉。
缺杯子。阮雪音冷眼瞧,很想去矮几处拿一盏茶杯过来给他转。
淳风许你,自然千般好。婚后我们想见她,也容易。一字一句说得慢,显得日色慢,时间都缓了流速,沈疾啊,他忽叹,你知道朕顾虑什么?
沈疾坐在暮光里,影子被拉得更长,半晌答:
他日时局生变,沈疾重任在肩,可能给不了公主长久安稳照料。
顾星朗唇角勾起来,似乎欣慰,你从来话不多,但事事拎得清楚。依然慢,又顿,朕今日当面问你,便没打算瞒你,确为这层考虑。他移目去看地上暗金光线,
淳风这个人,天真以至于傻气。长了一张机灵脸,伶牙俐齿不饶人,其实傻气,是个年过二十依然赤子心肠的小女孩。
准确。阮雪音心道。忍不住抬眼瞧暮色中顾星朗的脸。
定珍夫人薨逝之后,她和小漠一直跟着朕。朕虽比她大不了几个月,不知为何,一提及她婚事,总有种嫁女儿的感觉。然后开始纠结,一遍遍看拟了又拟的花名册,怎么看怎么不满意,细思量起来,谁都不够合适。
他极轻叹一声,
抛开方才那层顾虑,坦白说,你是最合适的。淳风的性子,高门大户不一定吃得消。大部分世家公子自有一套宜室宜家逻辑,哪怕碍着她公主身份对她纵容有加,他抬眼复望沈疾,
朕并不希望她的一世安稳,仅仅来自夫家出于忌惮甚至惧怕的恭敬。朕希望她获得一个好姑娘应得的美满姻缘,获得夫君的真心喜爱和全力庇护。他温然一笑,
你我少年相识,已逾十年,以我对你的了解,他突然改了称谓,你中意淳风,那么上述种种,你都能做到,且会做得很好。
君上。沈疾开口,声音发沉。
分明有慨叹。但阮雪音忍住了没转头去看。人在动情动意时,该不喜欢被旁人细观神色。
最重要的是,你知道淳风的来路。定珍夫人薨逝时你已在宫中,见过她嚎啕大哭模样。去年阿姌出事,你亦知始末,该是碍着阮雪音在场,他没详说,
她从十二岁到今日,所有重要时刻,你都多少见过,甚至参与过。相比这世上大部分男子,你更容易理解她。理解,才懂得疼惜。知道来路,才好给她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