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了上官宴在青川所有的产业归大祁国库。顾星朗有些说乏了,开始转手腕理袖口,他也在祁为臣,目前为止,还有大用。
信王情绪较方才显著激烈起来,强压着,声儿才五岁不知事,交予七弟养育,来日也堪大用。
不知事么。顾星朗淡声,你今日谋反天下皆知,无论对错,来日他会不将你的死归咎于我?上官朔设局弑杀祁君祁太子罪行在先,上官宴接受的是血债血偿且至今仍以效祁力保上官一族不灭但你我此刻,是我胜你败我生你死,顾嘉声会认为错在你?会认为是你罪有应得?
信王被缚的双手交握成拳,重锤在地上发出闷响,他还是个五岁的孩子!仁义昭昭的祁君顾星朗要杀一个孩子泄愤!还是自己亲侄!
他明知不是泄愤。顾星朗明知他知道。不过是一个父亲走到陌路的回首之愧。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四哥既行事便该将后果也想在前头。我给你机会了,不止一回,不止两回,今夜我入宫门第一句话,是谏言已听取、不敬之罪再论、通通退朝。顾星朗直面对方通红的眼,一字一顿,你那时退了,便不会有此时。
信王通红着眼回视,愈发红似烧不尽的荒原火,而终于尽,眸中光华俱散。从小到大我都看错了你。我以为你没那么想要这位子,至少不如我的心念强。从三哥遭逢意外、储君之位悬空,到半年后父君驾崩那期间,我见了纪桓数次,谈了数次,便连他都默认你没有为君野心。而你情系纪晚苓数年都不曾为她有失,却为阮雪音一再破规则于各种节点时改策,你告诉我,我为何会赌输?君位和阮雪音,我为何会下错了注?是那张龙椅有咒,天下至高的权力有咒,让人坐上去得到了便再不想下来?他怆然大笑,
我也想啊!我也想试试,坐了便再不想下来的滋味!
顾星朗看着他含恨近乎狂的脸。
莫名想起封亭关雪夜自裁前的慕容嶙,又想起最欢楼中阮佋,那些高坐君位数十载终于亡国的、与君位咫尺之距终于擦肩而过的逝者,这条路,我走一半了。他缓声慢道,
我已经倾心尽力走了一半,走得很好,家国抱负天下理想,虽远但见轮廓,确有实现之大可能,所以不愿放手不想半途而废。是有私心吧,也许自负,你说得没错,时至今日,我真开始觉得换你换旁人,都不如我。单动辄举战这一项,我便不想让步。
遑论先辈有局,他已经解了至少一半。
信王在他极凝近乎慑的神情里渐静下来。
或是为这番头一次听顾星朗亲口说出来的话而静。
我是不如你。是不如。半喃半叹,他转脸望黑夜中层叠宫阙,那般高阔壮丽将一轮亘古弯月都衬得渺小,喝酒么,九弟?
顾星朗怔了怔。
拿酒。
涤砚不在,自挽澜殿赶赴过来侍奉的宫人摸不准形势,总觉得此时要酒该有深意,应下了,等着再听吩咐。
顾星朗果然没说完。上官宴!
上官宴震两震,忙上前。
这时节该喝什么酒?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