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前尘,有时想那年若抛下所有不再返霁都,带你娘亲就此远走,她便不会继续做那死局之下的孤子,你的一生也会被改写。歌儿,已经过去的二十二年,为父无法补偿,但来日可期。为父归隐,你亦退出时局,君上自会放阿岩与我们离开,而上官宴是孩子的父亲,或也愿相随。
竞庭歌看着母亲绘像上纪桓年岁深刻纹路的手指。
父亲不可能抛下所有不回霁都,母亲也不可能跟你远走。她抬眼,眸子亦如深潭,既让我来探得了纪氏隐秘,又让你行了劝我退出之举,祁君陛下每每安排什么,果然都是双雕。但不对。这些话父亲早怎么不对我说。在霁都家中,女儿跟着你读书习字近两个月,那时你怎么不劝。她直背坐正,面上沉静,
是此番在韵水,父亲的秘密终于被顾星朗发现了,归隐才得保全。大哥不知之词,也是保全。父亲此刻不妨回答我,你退隐,大哥呢?纪齐呢?他们还要继续在朝为官么?
纪桓闭眼。长胡子赠言里还有一句:当有此日,君权泯,天下公,新气象之门,河洛图为匙。后来为父才知,从纪氏到温氏、檀氏,整个祁国至少五户百年高门收过此预言。前几日韵水罗浮山中为父已从文绮口中确认,上官家也收到过,上官朔娶宇文绮,意在河洛图。
而宇文绮借东宫药园遗局和你们这些高门势力,图的是复国。
纪桓点头又摇头,也许。总归要灭祁,所谓殊途同归。
竞庭歌沉眸盯着地上干涸的血渍许久。我读史不如阮雪音多,也知自来王朝倾覆、犯上作乱,预言、童谣都乃常用手段。父亲究竟是当局者迷,还是将计就计?今时今刻,又为何轻言放弃?
纪桓再次展眸望长夜天远,纪门若覆,只会是因谋逆。撇开那不能被解释的长胡子预言,盛极时退,方为保全。
可君权之题。竞庭歌蓦然转脸望那头阮雪音所乘御驾。那丫头分明在折雪殿与自己讨论过,就是前几日,昨夜又在车里说,能梦见尚未发生之事。
这不就是预言么。
很少问你,惢姬大人多年授课,都教些什么?
竞庭歌回神,仍有些心不在焉,父亲不都知道?天文地理,经史子集,凡谋者须,都有涉猎。
纪桓稍沉吟,天下理想呢?
与圣人大同之治类似。她顿住。便有天下公一句。但这属于士人皆有之理想吧?百姓大概亦然。
详实些说?
在蓬溪山的最后一课浮上心头。老师、小雪和我都为女子,自有许多关于世道不公、男女不等的讨论。最常说的是,女子立于世,与男子无异,当顶天立地,乘奔御风,追己所求,无愧于心。她定望纪桓,
若说一统青川大言不惭,难于在我活着的这几十年间被完成,那么求公允、求宏图,让女子也能读书入仕,是女儿今生理想。我愿做那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