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起风了。
不止于风,月光渐淡,是薄云一点点在聚厚,变天之相,曜星幛昭示今夜有雪。
直至方才阮雪音都是不信的月光太明,星夜太晴,绝非雪兆。
但曜星幛何曾失过准呢?
沈疾便在这风起云积的长久沉默里又开了口,五分沉郁,五分愧疚,殿下恕罪。臣不愿继续欺君,亦不愿为祸族人,只好将难题,交给殿下。
阮雪音难得怔了一瞬。
普天之下,莫有了解君上如皇后者。此事告诉君上会引致怎样结果,各方生死、时局走向,殿下会比臣断得准确不止一点。他人在马上,仍侧过上身空中长拜,
臣厚颜。愧对君上与皇后深恩。
家国忠孝义之矛盾何以成为难倒英雄汉的永恒题目。
四年了,一次比一次真切,阮雪音只觉胸中翻腾,终又都归于空茫。
那你凭何觉得,本宫会,她顿住,再出口多添了两个字,暂时不告诉他?
沈疾仍保持着侧身拜礼,但抬了头,前所未有直面凤颜,因为皇后殿下受惢姬大人教养,而惢姬大人师承阿那坦,臣斗胆猜测,于天下理想上,殿下自有一套更公允看法,超脱于我族人和君权世代下的,君王与世家。
阮雪音分明想到了他可能这么说。
却仍在听到之时心中起飓风,仿佛这场她和顾星朗同被卷入的上百年深谋到此刻,终于有了落处。
仿佛这落处,根本就是她与他。
本宫从不知,沈疾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沈疾闭眼复低头,臣只是
想不明白,做不了决定,情与理上都是。阮雪音冷声接,那大人又因何认为,本宫,就想得明白做得了决定。我,她忽改自称,压着语气起伏,
我是他妻子。
不比他更容易。
比任何人都难。
臣之意,绝非谏皇后行我族之愿!沈疾声更低,似怕被第三人听见,却更清晰,一字一顿,亦不是拿天下理想、师门传承劝殿下做不利君上之事。君上之明达开阔逾历朝君王,皇后亦是青川三百年无出其右的中宫,您与君上若能携手辨虚实、成共识,便如君上经年作为是可能圆融了局的。
成什么共识。阮雪音声依旧冷,家天下还是公天下,君主独治还是贤能共治?对他而言,这不是可以讨论和选择的。他姓顾,祁宫里从漱瞑殿到奉先堂,一排排,供着的是顾家先祖,顾氏君王!
但他也设计践行了深泉浅野、以仁智化凶戾。他削权贵拔寒门、改良制度、试图以不战之法完成青川一统。他甚至支持殿下兴女课、以女子地位为起手之一开平权世代。君上心中,是有真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