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觉得可笑,眼前所有人,真真假假或敌或友,都成了台上戏子,各唱一出,似乎热闹,与她全无干系。
她亦往河里去,却是淡定地,步步踩过芳草萋萋,穿过跪伏村民们的间隙,分明已经不痛的小腿不知为何又痛起来。
痛些好。因果业报,此刻痛在她身,或便能为他多争得一分活路。
顾星朗命中也有死劫。此为她惴惴数月只怕他要失利的缘由之一。但是否这次,死劫之后是生是死,与顾星磊的一样,星官图上看不出来。
她也不想看出来了。她小半生从未如此刻这般痛恨自己会窥天机,更觉窥得又如何,人力不抵天命!
顾星磊大半身子已经没入天河中。
阮雪音足尖也已沾到金红的河水。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便听河对岸纪桓喃喃吟诵,似也伤痛,整个人都佝偻下去。
叫你不要渡河啊,你偏要渡河。
阮雪音心里也跟着唱,却非诗中懊恼愤慨,只是绵长的空茫。
她等着纪桓念出下文,好又跟着心念,却一时没等到,仿佛那老者,也说不出堕河而死四字。
忽听见巨大的水花声。
一声,炸裂在脚边,红色的河水溅得她满身,甚有一滴朝着她的脸直直扑来,险些入眼。
她茫然低头,便见水中湿漉漉的脑袋,湿漉漉的披散的黑发,衣裳是浅色的绯红,很像上官宴常穿的颜色。
但当然是因血染,所以那衣裳,原本该是白色。
人就在她脚边,却是背对,望着河岸,咳着嗽呛着水还大喘气:
三番渡河!当奈公何!老师!学生三番渡河,渡而未死!学生赢了!
真是幼稚啊。
又朝气蓬勃,十几岁赢了击鞠赛的少年似的,高喊胜利,对败家耀武扬威!阮雪音胸中蓄满的眼泪顷刻夺眶而出,血液重新在四肢百骸里流动起来,且是滚烫地,引着她蹲下,使尽全力捞他。
哗哗的踏水声亦至,是顾星磊有些跌撞地走回来。
顾星朗却再次往下沉,惹阮雪音大怒:还想做什么!
那真是,闺帷里妻子训丈夫的语气,很像训孩子。
顾星朗转过脸,又急又委屈地:沈疾还在下面,他不会水!
阮雪音目瞪口呆,忽忖你却会水,这一小段时候竟是闭气水底?
便见顾星磊已冲将到跟前,兄弟俩一起沉河,须臾比方才更大的水花炸开在血色的河流上,沈疾被捞了出来!
三个大男人,其中两个气喘吁吁爬上岸,沈疾直接双目紧阖全无生息,被连拖带拽,场面十分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