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骁抬手拈须,先生此言,谬误有二。祁蔚言和,南境已平,无须再抗,此谬一;老夫虽列阵在此,不为谋逆,乃为家国大道,此谬二。
沉香台至高,慕容峋坐在软椅上,城中没人看得见他,也就并不知弹琴的是他。霍骁话音落,他右手继续拨弦,一扬左手,有禁卫小步过来领命。
那厢竞庭歌受局面激发,状态渐复,声势渐盛,若非你密谋造反,陛下险些遇害,又虑本国安稳不能放开手脚定策,与祁国之战,何至于打得如此窝囊!
此番领兵卫国的是本侯之子!本侯若有分毫不忠家国之心,何不直接让霍衍攻苍梧弑主君!
实在和纪平一个路数,不认谋逆,而是更大的宏图,更高的理想。
细思来,这与千百年君王所秉持的社稷正义,有何分别呢?
脑中适时响起槐树林之夜阮雪音的话。是啊,没有分别,新政也须一份正义,才能被万民接受,被天下人支持。
而霍骁此刻之辩,句句属实,无从反驳。
所以侯爷与祁国纪平大人一样,是要力主新政,这会儿宫前列阵,为的是谈判、陈词、劝谏。
纪平在国都主街上提新政已是数日前,早传得青川皆知。
霍骁大笑:先生分明都晓得,何须再作问答!去春在扶峰城,先生便与老夫详谈过!前年先生人在霁都,定也从令尊、从兄长那里获益良多!其实去秋天子殿试,本侯便在期待,先生能否为吾等先锋,将吾辈理想一语道破!奈何先生深受君恩,不愿忤逆!但确实,
他稍顿,
彼时时机未至,确不如今日,天时地利人和。
这样一番陈词,分明将竞庭歌划去了他方阵营,所列凭据,依然都是事实。
竞庭歌无法自称全不知情,只抓紧始终抓着的那一把破局之刃:
庭歌虽知晓,并不支持,缘故,去秋含章殿上已说得很清楚非因深受君恩,而是笃定,诸位口称理想,不适用此世此代!
先生为保慕容一家社稷,终究决定诓骗天下人了!先生若笃定理想无法在此世代实现,这么些年何必奋力,突破旧制、成女子之志,更配合祁后殿下大兴女课、开辟新世代!凡此种种,皆是蓬溪山衣钵,而惢姬大人承不周山神谕,与吾等一样,图的,正是天下为公!
这些个隐情和潜藏的因果,霍骁作为世家之一,原本知道,却所知不全。此刻能说全,当然是因百年来游走于帷幕之后的各方,都已会合。
比如这一段圆恰的措辞,就绝对来自阮墨兮,而阮墨兮之所以能提醒霍骁这样说,是因夏杳袅教授在前。
竞庭歌沉默有顷,撇开了志向与女课之题,冷声道:
神谕?侯爷为让谋逆冠冕堂皇,连鬼神都搬出来了。
有与没有,先生与祁后殿下最为清楚。曜星幛能录天象、观命途、预知世事;山河盘囊括整个青川图景,且流动不息,甚至能窥踪迹定乾坤!此回合先生于五日内折大祁雄兵上万,不就是靠此神器占尽先机?此二物皆出不周山,故具神性,凡俗不能及!祁君陛下之所以西出国境,不也因,信了那道神谕,要亲自看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