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明白,露出微笑,长发如海藻在水中四散,恍惚间竟能听见映岛的檐铃声。
不对,已经潜了许久,换过三四回气,也便游出了很远,不可能再听见映岛铃声。
不对,檐铃已被她带进皇宫挂在了重华殿廊下,哪怕还近映岛,也再听不见檐铃声了。
她忽就悲怆起来,笑意难济,渐生哀容。然后手腕一紧,剧痛传来,是纪齐死命拎着她往上浮。
天光太亮,与水下两般人间。顾淳月大声咳嗽,睁不开眼,纪齐一壁给她拍背一壁叫她小声些,场面十分狼狈。
所幸水上的人间太喧嚣,完全盖住了此间狼狈。
纪齐单手抓着阔台下缘,两人摇摇晃晃浮在水面与阔台间的阴影中。
这喧嚣太不寻常,夹杂着许多带口音的地方话,只偶尔还会响起的君上归来四字,是官话。
纪齐心中大起大落,不知该高兴还是恐惧。转去望淳月,她咳嗽方息,整个人似没缓过神来,怔怔地,对远远近近的喊声毫无反应。
大嫂。纪齐不曾见她这般状态,有些担心。
淳月方从不知哪段往事里抽回思绪,轻声问:为何带我出来?
这话问的是出相府还是出水里,纪齐一时竟没明白。
淳月自己都没想清楚,见他怔愣,勉强一笑:为何带我离开相府?
纪齐仍是被问住了。他应是有理由的,才会在挖通水渠后直接游去映岛,此刻须答,却是语塞。
我想救大哥。半晌他道,但我定不如嫂嫂能耐,还得指望嫂嫂出手。
时值盛夏,泡在水中并不冷,且随日头升高,越发宜人。
淳月惶然再笑,我若能耐,事情便不会走到今日地步。我劝不了他,更不可能劝君上。
可早先在映岛我见嫂嫂,分明沉着机敏如昔,分明时刻做着准备。
顾淳月因这话恢复了些神采,剪水瞳深处的精光若隐若现,咱们暂时不能露面。不能叫任何一方知道,你我已出相府。
纪齐不解其意,而喧嚣朝这头涌来,是进入国都的各地百姓为主君让道,推搡着到了阔台上,人挨人站着。
两人隐在阴影里听片刻,大致弄明了状况,淳月低声:
得上岸。
如此混乱,即使就这样湿漉漉爬上去,也没人会注意,注意了也没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