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有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后颈,尹崇月脑子溘然清醒,她忽然意识到,皇上所问和自己所答,全都有些不对劲。
于是她打断自己的话,小心翼翼看向萧恪。
皇上的笑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荧荧火烛照亮堂皇内殿如白昼,却只有萧恪一双漆黑眼眸幽凉胜夜,无声却燃烧着。
这是尹崇月长这样大见过最恐怖的双眼与目光,它出现在一张如此清润柔和的面庞上,却尽是冷冽凶光,诡异得让她几乎忘记心跳。等到反应过来时,尹崇月本能想要下跪,却被萧恪一把捉住手腕,硬是止住她身体朝下跌去的态势。
你说得对,为什么要跪?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三月的柳絮拂过尹崇月的耳际,但这柳絮的每一片软蕊都仿佛尖刺钢刃,卷动惊心的风。
尹崇月不敢答话,她被握住的手腕能感觉到萧恪的灼热掌心,此时再看,那位少女天子已然没了方才的可怖神情,倒像自己多此一举。
春夜雨稠,灯帷烛影下,萧恪笑似纯真少年。
皇上是希望臣妾能当您的范雎么尹崇月的声音越来越小。
萧恪倒是扶她起来坐下后,自己也挨着她坐到一处,用很柔软的语气说道:故人恋恋绨袍意,岂为哀怜范叔寒,范雎起始落魄结局潦倒,朕不希望你是他。
这话语气很是炽热真诚,尹崇月方才如坠冰窟的心忽然又好了伤疤忘了疼,重新跳起来乱蹦。她忽然有点心疼萧恪,自己是不愿意入宫的,可她没得选择,但是萧恪呢?这位少女天子行至如今这般境地也没有选择的,她们都是一样的。
萧恪的手还搭在自己的手腕上,尹崇月没有多做他想,反手握住萧恪柔软的掌心。
但我希望姐姐你是女儿身的秦昭襄王。她把全部敬语抛开,只用最灿烂的笑容说最贴心的话,将来可以成一代明君安定天下栽育盛世,自此万般诸事皆顺。
从来没人握住过她的手,也没人这样叫她。萧恪有那么一瞬间恍惚,好像自己回到小时候,穿着宫裙行过御道天廊,她那时多想要个朋友,哥哥能有那么多同龄的伴读,她为什么不能有?每天读书识字一个人都寂寞极了。
清醒归来,萧恪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这样寂寞了二十年。
萧恪没有甩开尹崇月的手,像个高高在上的君王一样斥责她行径无礼虽然这确实是没有尊卑的非礼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