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怔怔地看着那些人毫不留恋地走开,其中有些人因为经常走街串巷,还是大家都认识的货郎,货郎背着东西走了一段,回头对着熟悉的人一笑,远远招手道:王家大郎,不一起去?你常说一把子力气没处使,昆州城内外能挣钱的好差事,都给那些买熟了官老爷的混子们占了去,日常还有各种抽丁役使要应付,一年到头挣不到几个大钱,现下就有出力气就能挣钱的事可别错过了。像你这种精壮汉子,堤上的官老爷二话不说,一定要了!
那被喊住的王家大郎,脸上神色变幻,眼看认识的货郎要走远,脚一跺,喊声刘家大哥等等我,我回家说一声,打个包袱去。就匆匆转身跑走了。
他这一跑走,很多年轻汉子也动了心,日常在昆州城里挣生活,干些挑水卖柴收夜香扫阴沟跑堂打杂的事,竞争颇大,还要上交不少保护费,虎视眈眈的人多,也未必干得长久,想久一些就要给行目送钱,一年下来温饱都难保。
他羡慕过这些货郎,是辛苦一些,但多少有些余钱落袋,如今眼看往日里自己羡慕的这些小商贩,毫不犹豫丢下生意去赚那个工钱,商人重利,若不是实在有几倍的赚头,断然不肯丢下维生的活计。这么一想,那心思就活了,动了。
再被几个相熟的街坊一招呼,更多人纷纷转身,回去收拾行李去。
更重要的是,有更多人明白过来,昆州城这两个月的加税加赋,未必就是面前这位皇太女折腾出来的动静。
否则一路南下,为何黔州未受其害,反而搞起了疏浚固堤的利民工程?
皇太女连治下黔州民生都考虑到了,有什么道理反而要伤害需要收复的燕南及其百姓?
如果真的是皇太女下的令,燕南这些官儿,不忿皇太女,又自称心系百姓,为何还会执行朝廷令旨如此不遗余力?该当义正辞严抗旨才对。
说到底,不过是上头官儿们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拿他们无辜百姓当枪。
百姓们看着那一地殷殷血迹,瞬间心灰意冷。
前方车驾里,帘子掀开,隐约一人轻声道:孤行走天下,自海右至永平至西戎至燕南,不敢说陋室庶馐,克己自苦,向来也不会比别人多占了一分去。戊舍六人间住得,西戎沙漠草屋住得,永平大营臭气熏天的帐篷也住得。倒也不至于到了燕南,反而要行宫才能睡得着。
官道上人群陷入了沉默。
多少都知道慈心传,燕南这边虽然不许刊印,茶馆酒楼也不许说书,但谁没个三姑六姨往来亲戚,皇太女那些书院军营的经历,可没听说过仗势欺人拿乔做派。
帘子后那人又道:行宫,谁建的谁住去。不敢住,就还之于民。
百姓哗然一声,这算是明白打脸燕南百官了,都纷纷回头看,数千人齐齐回头,官道之上宛如层波叠浪,露出躲在后头脸色各异的燕南百官来。
然后便有人笑一声,当先出来是个儒生,彬彬有礼一揖,毫不犹豫走开。
书生文人走了一大半。
然后是百姓,呼啦一群一大片,没那么斯文讲理,走老远了回头呸一声。
最后是城内商贾富绅,也是和官府联系最紧密的那一帮,不敢说什么,神色尴尬,却也悄没声地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