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谁还不是在王宫皇室长大的?便是心疼,也是我心疼你才对。慕容翊抱紧了她,下巴搁在她肩头上,轻声道,前头的都是玩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那个家,那座宫殿,那个位置,我从来没在乎过,也不值得我在乎。我都不在乎了,你在意个什么劲儿呢?你我都最清楚,出身帝王家才是这世上最苦的,你丢不下,我却是可以的,而你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没必要再抢着替我操心我那一份。
铁慈伸手在肩头抓住他的手,细细摩挲,他指尖细长雪白,如玉如琢,只有仔细摸的时候才能感觉到无数小茧,这就像他这个人,无数苦难藏在嬉笑怒骂之下,不走近他永远触摸不着。
于我私心,当然不愿意你辽东成王,然后被王位,臣子,责任,等种种原因推动着,最后成为我的敌人,你先不要急着否认,上位者很多时候身不由己,时光也会迟早将一切改变。但若要你就此收敛羽翼,放弃一切,成为那所谓太女后宫,那依旧过于自私,对不住你这一路走来的艰难。
为什么没想过,我辽东成王,然后归属大乾呢?这该是最好的结局。
我从不敢将一切想象得太过美好,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如意,不得已,不从心。辽东也好,辽东王位也好,都不是谁得手后便可以肆意施展的。辽东归顺,意味着要撤军,毕竟卧榻之侧谁也不能允猛虎酣睡。你辽东铁骑甲天下,兵力在诸藩中首屈一指,实行军户制,一旦撤军或者换防,意味着士兵们远离家乡,也意味着无数军户从此失去凭依,流离失所,也意味着无数和大军相关的利益体受到侵害,届时所产生的阻力或者哗变,难以想象;这是军政方面,然后是官员系统,一旦归顺,所有官员自动降二级,就算破格,也要降一级,随之而来的俸禄、品级、封诰、田地统统要降,你们辽东百官能肯?更不要说辽东虽然寒冷,土地却肥,是产粮之地,且林深木密,矿藏丰富,一旦归顺大乾,这些资源少不得要交出来重新划分,或是被朝中诸公染指,但这许多年下来,辽东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早已将这些资源私下里瓜分干净,吃进肚子里的好处,怎么肯白白吐出来你可想过到时候你会面临什么?
你这模样,着实像个会操心的管家婆,不过你操的是天下的心,着实是个做皇帝的料。慕容翊懒洋洋笑道,你说的都对,不过你放心,辽东和美人,我信我能两全。
铁慈咕哝道:这话怎么感觉该我来说。
两人哈哈笑了一阵,便将方才那个有点沉重的话题略过去了。
慕容翊问她:要不要去隔壁王府逛逛,我发现这园子里有一处小山,小山上有架秋千,荡得足够高的时候能看见大半的王府。
王府没兴趣,秋千有兴趣。
不多时,整个宅院的人都看见了皇太女和她的妖妃在荡秋千。
那秋千荡得极高,一开始是皇太女一个人,像一颗弹丸射向高天,害得在屋顶上值班的不青以为来了刺客,险些要操弓给射下来。
铁慈站在秋千上,耳边风声鼓荡,高处微微湿润的水汽迎面扑来,清润沁爽,万物在此刻都成了斑斓色块,呼啸着撞入胸臆,再穿体而出,透心的痛快。
远远听见身后慕容翊大声喊:畅快就喊出来!
铁慈张开嘴,想喊,却不知为何喊不出来,过往十数年的宫廷教育,生来便负的重担,都成了心内沉沉的桎梏,压抑住了欲待喷薄而出的那些情绪,仿佛已经成了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