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上立着东阁大学士,廊下跪着李家母子。
良久。
李慎肩膀一垮,默然转身。
李家母子相携站起。
李府灯火,渐次熄灭。
贺梓站在屋顶上,看完了全程,沉默半晌。
李慎看似大学士位居最末,入阁时间不长,其实却是除了萧立衡之外,交游最广阔的人。
他自小吏做起,数十年盛都经营,步步稳扎稳打。
在内阁,在朝中,都拥有不低影响力。
他由萧立衡一手提拔,也是受萧家恩最重的大学士。
当此非常之时,如果他们都出不了面,或者被控制,李慎完全有控制内阁乃至控制朝臣的能力。
却在今夜,无人知晓时,因那少年捧书一跪,便可能将史书悄然改写。
时也,命也。
良久,贺梓唏嘘:大丈夫有幸妻贤子孝。
在往六部尚书宅子去的路上,贺梓伏在少女肩上,问: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少女清透又明艳的面容露出一丝狡黠的笑,道:宫主。
贺梓:
这什么有病的名字?
然而这个姓却让他心中一动,试探地问:我与姑娘素昧平生,姑娘如何会扮成老仆执贱役于我府中?今夜为何又愿意这般帮我?
我呀,是来杀你的。
贺梓:
一口凉气呛得他咳嗽了半天。
本来我很生气,觉得你是个懦夫,白痴,加残废。自己夫人被人生生冤死,被人假传遗言,你就真信了,放弃了,不管了,连坟都不靠近了,最后还要靠一个外人给她洗冤你对得起她吗?
贺梓沉默。
我觉得你要么是个懦夫,要么就是对夫人不忠。所以我打算来亲自看看,看得不舒服,一刀也就杀了。
贺梓缓缓道:那为什么不杀呢?
这回少女沉默了。
因为她装作受伤倒在路边,满身脏臭,人人掩鼻而走,只有他伸出援手。
因为他眼神萧索,心如死灰,却依旧对她微笑,送她看伤,亲自为她熬药。
因为他家徒四壁,小院陋室,无人伺候,无妻无子。
因为他长夜难眠,无数次夜半起身,书房作画。
因为他一年四祭,春夏秋冬都和夫人絮絮说话。
因为他书房从无人进,她却知道那里挂满了姑姑的画像。
良久,她缓缓道:不想杀,也就不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