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
重明宫里,群臣俯伏在阶下。
内侍已经小殓完毕,鱼贯退下。
铁慈亲手将父皇抱入棺椁。
抱起的那一刻心中一恸。
都说新逝的人躯体沉重,因为满载留恋和不舍。
她怀里的身体却那么轻,竟已经在她不曾察觉时如此枯瘦憔悴。
她捧着他像捧着一阵风,那风拂过她无忧童年,落英缤纷里一张笑脸。
掠过她日夜苦修的少年,是那一双总是轻轻抚摸她发的手。
经过她渐渐长成的青年,是那看见她时总飞快扬起的袍角,是总是压下满腹心事迎上来的畅快笑意。
她的父皇,一生是那金丝笼中的囚鸟,双翅承载不了高天的风,却一直用尽全力地展开,只求能庇护她多一点,再多一点。
她为了生存远走天涯,他便在深宫之内为她努力挣扎。
只有一生里最后一年,他才是自由的,才做回了自己,然而这最后一年,自己没有伴在他身边。
她携着风烟和血归来,他以信任和爱回报,她是这世上最幸运的皇储,从未尝过猜忌打压的苦楚。
大抵世事便是如此,永不能予圆满的圆,这里得了一处,那里便要缺上一处。
到了最后,天意要让她以最大的苦楚来偿。
铁慈的手,缓缓拂过皇帝的衣领,将衣领拢好,遮住了脖子上色呈紫黑的疮疣。
什么东西迎风一闪,晶莹落下,她一抬手接住。
眼泪不能落在新逝者的身上,不然便不能放心地走了。
她怔怔看着指尖那一点冰凉,龙烛的明光映射其晶莹若钻。
父皇,对不起。
我拼尽全力,想要顾好你的余生,到头来,却依旧是我害了你。
一切的苦心经营,终抵不过天意无情。
父皇,且好好地走吧。
勿需牵记,勿需挂念。
这巍巍盛都,这大乾江山,你且放心,我已接下。
来生,但望你托生寻常家,生于山清水秀烟柳江南,一生无须建功立业,只求和乐安宁,一世无忧。
她缓缓起身,走入侧殿,那里停着静妃的灵柩。
窗户都开着,桌上被镇纸压着的纸张簌簌作响。
铁慈停在桌边,低头看着那一张血迹淋漓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