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中皆是刻着桓氏姓名的牌位,它们如一双双夜枭之眼,死死将他盯住。每个名字,都是对他无尽的嘲讽。
今日天气甚好,冬日渐去,草木还春,正是欣欣向荣之意,桓槊将官服上的褶皱拍打平整,对空中唤了声乐游,便立时有个人从树影间纵身跃下,而后半跪于桓槊面前,毕恭毕敬道:大人。
他与松奇都是体格强健,只是与松奇不同的是,乐游的目光要暗沉许多,脸上还有一道纵横的疤痕,大约是积年累月,那疤痕虽当时翻得厉害,但如今已被新长的皮肉覆盖,只留下一个痕迹,但饶是痕迹,也可怖得很。
他紧衣窄袖,玄色袖臂上还绑了袖箭,腰间更是跨了两柄长短不一的刀。
乐游,姜氏还有人活着么。他目含探究,视线凝聚在乐游头顶。
当年陈都王城被攻破,太子殉城,陈帝被杀,后宫妃子和公主王子皆被陈帝事先勒死,一夜之间,满城流血漂橹,说是血流成河也不为过。
乐游回答得斩钉截铁:绝无可能有人生还。
桓槊点了点头,拍了下乐游的肩,问他道:就如同桓氏那般?
乐游猛得抬起了头,桓氏......桓氏......大人为何忽然提起桓氏,他低垂着头,将方才未曾屈膝的那条腿也跪在地上,而后将腰间的一柄刀抽出,双手奉至桓槊面前:属下对大人之心,唯此刀可鉴。
桓槊突然笑道:我只是随口问问,不必紧张。说着将乐游奉上的刀握在手中,对着身侧的树身随意笔画了两下,满树的叶子便纷纷往下掉。
下去吧。他如此说,并且转过了身,背对着乐游,似乎在欣赏园中的景色。
乐游将刀放回刀鞘,抱拳道:若大人有一日不再需要属下,便请大人用此双刀杀了属下。他说罢,便离开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像被刀砍下的叶子,有的即使一时未曾落下,可终归是有了脱落的迹象。
桓槊闭上眼,仿佛回到了那个血气翻涌的晚上。
槊儿,当真要如此么?你可知你走的乃是一条不归路。所有人不屑、不解、不看好他,可桓槊知道唯有刀剑在手,人才有掌控之力。
乐游鲜少出现在桓府,所以桓府的下人并不认得他的脸,又因为他面上丑陋可怖的疤痕,导致下人们皆不敢靠近,都纷纷绕着他走。
乐游也不晓得自己今日为何要这般光明正大的行走在桓府,也许是因为松奇不在,也许是因为他藏在黑暗下实在是太久了,从记事以来,他便是一柄刀,为主人杀掉所有不该活在这世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