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世上用人命换来的结果实在太多了。董灵鹫亲手批复的奏折、驳回的上表中,就有许多用鲜血骨肉填上来、制衡各方后,才能顺利推行的政策。昔日抄贪腐、诛奸宦、杀叛逆,波及带累而死的人,连个身份都没有,但这些政策推行下去、却又能惠及万民。
这不是一道选择题,她跟孟臻都没有选项。只能在达到目的的前提下,尽量保护这些权力倾轧下的易碎之人。
装扮到一半,瑞雪正将金钗、流苏等物,簪上她的鬓发,忽然从中挑见一根素白的银丝。她小心地眺了镜中一眼,将银发藏在乌鬓之中。
正在此刻,内侍引着郑玉衡回来。他一夜未眠,看上去却像不累的模样,神情里甚至有点儿让病人起死回生的振奋。
郑玉衡一进殿中,先向董灵鹫行礼,又问瑞雪:姑姑,太后的药煎了没有?
他这样急匆匆地回来,连换身衣服都来不及,就是想着监督太后晨起喝药,而不是又被不知道从哪儿递上来的请示打扰。
瑞雪还没说话,董灵鹫先道:停下,说正事。
郑玉衡才止了去侍药间的脚步,他眉目清澈,身上挟着沁凉的晨露,眼中熠熠:徐妃娘娘已经无碍了,只要好好调养,按照臣的方子服药,不出半月,就能下地行走,恢复如常。
董灵鹫轻轻颔首,没有避着他,直接跟女官道:午后递个信出去,让司天监想个办法,编套说辞出来,让徐妃离宫。待她能行走,哀家做主把她送到坤宁行宫去陪德太妃,养养身体。
瑞雪应了声是,郑玉衡却怔愣了一下,满头的热血被一盆冰水浇了个干净。他不知道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收敛神情,抿了抿唇。
董灵鹫招手:你过来。
郑玉衡挪步过去,因为太后娘娘在梳妆,他便也低下身,跪在董灵鹫的膝边,斜望着镜中之人。
董灵鹫道:你的胆子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大,这事下去,你在太医院是个什么处境,心里想好了吗?
郑玉衡不是一个不敏感的人。他略微沉吟,道:臣想过了,但是
但是,怎么能不救呢?对吧。董灵鹫的语气温和下来,眼带笑意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小郑太医的肩头,形同安慰。
郑玉衡点头。
期望你二十八岁的时候,心里还装着同样赤诚、同样冰雪可鉴的肝胆。
她又问:你对救治徐妃之事,有几分把握?
郑玉衡想了想,如实道:施针前,只有三成左右。
镜中人唇边的笑意忽然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