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口无凭太后娘娘。
她道:如果哀家反悔,愿受天谴而死。
周尧猛地抬头,眼珠震颤地盯着她的脸。其余的人也纷纷震住了,甚至没有阻拦她的机会。
对于一个掌权者而言,这样的承诺比什么旨意都更为沉重,因为一旦失约,余生都会活在天谴的阴影里,生怕应了这句索命的谶言。
周尧嘴里含着血,他这次是真心诚意地笑了笑,他跪伏在地上,朝着董灵鹫裙摆的方向叩首,声音嘶哑着、隐隐泛出一股嗡鸣感。
罪臣周尧,勾连上下、为贪污之事遮掩配合,合该千刀万剐!
他的力气落在最后的四个字上。
董灵鹫静默地看着他。
娘娘记得张魁的老师是谁么?
董灵鹫转动珊瑚手串的动作猛然一滞。
张魁是皇帝的伴读,他的老师自然是皇帝的老师也就是曾经在文华殿教诲皇子,而后又正式作为太子太师的老鸿儒李酌。
这一刻,所有微末的蛛丝马迹、所有彻夜难以想通的细节,全部勾连在一线。什么人可以调动张魁为之庇护、在京郊以山匪之名杀掉运粮官,什么人查遍百官无迹,肃清朝野无用,却能有磅礴至此的能量。
那就是已经卸去官职、堪称桃李满天下的大儒。出于对其地位的尊敬,麒麟卫甚至不曾在他的府门前路过!
李老先生董灵鹫缓缓地闭上眼,余下的话沉沉地压在喉间。
周尧一把抓住她的衣摆,手上的血污将金线染成暗红。他嘶声道:你怕了?你也怕他对不对!就是明德帝还在,不是依旧要尊他、敬他、让他!满朝文武,半数都经过他的教诲,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太后娘娘!您能想到是这样的人吗?!
董灵鹫垂下眼,看着他筋骨凸起,指节颤抖的手。
罪臣至死都无法想通,他为什么要、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罪臣家贫无财、入御史台不过一月,他承诺过只要我行弹劾之事而已。张魁被揭发后一死,这件事就再无纰漏,也会给臣一大笔钱财。即便事发,只要牵连不出他,也会将钱财赠予罪臣的妻女,保护她们一辈子不受牵连。
他撕扯着董灵鹫衣摆的手松懈了,劲力松懈,缓缓地落下去,如同沉进泥沼的漩涡中。
董灵鹫道:那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周御史。
即便他有罪,董灵鹫还是称他御史。但这样的称呼,只能带给周尧更强烈无穷的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