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祥沉默片刻,如实道:奴婢刑杀过一百一十二人。
公主紧紧地攥着手绢,她又说:他们都是死有余辜对吗?
许祥似乎懂得她的意思了,但还是没有丝毫掩盖,很平静地答:大部分是,也有罪不至死的,还有冤杀。
孟摘月的眼眸睁大,她难以置信许祥怎么能这样平静地说出冤杀这两个字,他不会为之惭愧吗?他不会夜不能寐吗?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的呢?
她道:你知道冤枉了他们
许祥不再说话。
有些冤情是必须要存在的。舍小而顾大,就算是圣贤如太后娘娘,也不会做出第二个选择。他们这些为政治清明而献身的人,无论是名留千古的文吏,还是会被口诛笔伐的宦官,都已经不是最初的理想主义者了。
但公主还是。
她的脑海嗡嗡作响,一股巨大的矛盾包围了她。孟摘月低下身,忽然用冰冷的手,死死地按住了他的手,她跟许祥道:你能不能不再做这些事了?本宫收留你的,本宫不嫌弃你,你不用再在这种地方办这些这些很脏的事情。你跟我回公主府吧,母后会同意的,母后都说过不阻拦我的
她的手那么僵硬,手心凉飕飕的。
许祥没有思考太久,甚至孟摘月觉得他都没有考虑,根本不需要做选择地说:奴婢卑微,不堪公主抬爱。
孟摘月怔怔地看着他。
所有情绪积累到了一定程度,百般折磨地考验着她纯粹的善良,考验着她天真的喜爱。
孟摘月的眼底已经湿了,她盈着泪,紧紧地抿唇,而后又问他:本宫给你的扇坠子你带着吗?
许祥道:奴婢微贱之身,怎么配将公主的东西带在身边。
他说得那么轻易,声音清透悦耳,宛如山中寒泉。
孟摘月的手缓缓移开。
她的呼吸起伏不定,越来越难以平稳,最后才开口道:许秉笔。
许祥低眉:奴婢在。
你为什么完全不考虑本宫呢?她问,抛去身份、抛去你口中的天差地别、抛去三纲五常和那些规矩,只是作为一个男人面对一个女人,我就那么不值得考虑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音已经有些颤抖。
许祥能听到她喉间的哽咽。他想,大殷的嫡公主就在他的面前,在不停的流泪。
如果这并非是公主殿下,而是一个路上偶遇的平凡女子的话,他或许还会停留一下身影,递给她一块手帕。